又焦、吳兩家,就東墟而言,家境又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非那特別引人注目的門戶。焦滿勢名下有五十畝良田,二十畝桑地,雇著兩戶佃農替他出力,他的爹娘都已過世,和弟弟也分了家,不過兩家仍是比鄰而居,走動得親近,焦滿勢的長子今年滿十四,小女兒卻才剛過了十歲,老婆焦大嫂身體原就有些病症,據說在焦滿勢畏罪潛逃之後,焦大嫂重病一場,賣了二十畝良田、十畝桑地才請了醫術高明的郎中,用名貴藥材總算保得一條性命。
家裡沒了男人,且因為那起命案,外頭少不得好事之人指指點點,焦大嫂無事便再不肯出門,也把一雙子女約束得嚴厲,三口人安安靜靜的過著日子,尋常除了和隔壁的弟妹走動,也就只有一家族親。
這家的男孩焦小郎,七歲上下時也送去了學堂念過書,有科舉入仕的志向,且已經考取了童生,本來已經計劃參加院試,這時也因為家變而耽擱下來,他倒也聽教,陪伴母親閉門讀書之餘,又學習著經管農事稼穡,早早就接過了養家立業的重擔。
此日下晝,焦大嫂坐在屋檐下,做些縫補的活計,焦小娘坐小杌子幫手替母親扇風,母女兩一抬眼,就都能瞧見書房裡半開的窗戶內,焦小郎正襟危坐拿著冊書本看得入神,將院子裡那棵槐樹蔭中的蟬吵,似乎也都充耳不聞。
可忽然一陣門響,打破了這個院落的平靜。
少年放下書冊,婦人放下針線,連小姑娘都把團扇放在了膝蓋上。
母子三人一時間都有些發怔,抬眼的抬眼轉頭的轉頭,六隻眼睛一齊盯著兩扇大白天也下了栓子的院門,仿佛雖說還不知道何人到訪,就已經預料又有一場禍患的憂懼。
「阿母,還是讓我去吧。」——當焦小郎搶先一步出了書房擋在焦大嫂面前的時候,這句話更是帶著幾分決然的意味,又看他整了整網巾理了理襟袖,才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院門,那架勢越像要去慷慨赴義了。
而門外的柴生,打扮成風塵僕僕的模樣,胳膊上挎一個包袱,用土灰色的帶子綁紮緊褲腳,腳上的鞋子幾乎沒被磨穿露出腳趾來,一臉的胳腮胡讓他看不出少年模樣,他本又生得健壯,這一打扮,讓焦小郎誤以為叩門人比自己要大出十來歲。
「這裡可是滿勢大哥的宅屋?」柴生一開口,也果然將兒子只比自己小個兩、三歲的焦滿勢稱兄道弟。
「正……是。」簡簡單單的兩字,焦小郎卻在當中拖也個長音,足證心底的忐忑不安了。
「那你應當便是我大侄子了。」柴生呵呵笑了兩聲,挺起胸膛便一腳進了院門,全然不把自己當作外人般,三兩步就站在了摟著女兒,側身迴避的焦母跟前,揖見道:「二位也定然便是焦大嫂、大侄女,兄弟在這裡,給大嫂、侄女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