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也有不粗手笨腳的,但這等情趣之事,怎能託付外人?」低低的笑語,像溫厚的琴弦餘音不盡。
情趣之事……
春歸手腕一抖,險些沒把衣裳「搭」在地上。
屋子裡正在口甜舌滑的人,真是她認識的那個少年老成的趙蘭庭?真少年老成嗎?好像又不是,比如大半夜光著腳丫子席地而坐舉杯邀月,比如「時日無多」的回程途中突然拜訪隱士,比如在官道上半摟著她同乘一騎,比如最近越來越多的攜手同行……
哪點像少年老成!
春歸正犯呆,就覺肩上一沉,身體就被扳了過去。
蘭庭「一本正經」地替春歸也「寬衣解帶」:「這也算報之以李了,所以才說情趣,若和婢女間也如此,在太師府可得挨家法的。」
春歸:……
「娘子先請安置。」蘭庭仍然落落大方,攤手朝向床榻。
他垂著眼,有趣的注視著尚還有幾分窘迫的新婚妻子,他原本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循序漸進,兩人間也確實親近不少,憑著春歸的性情應當不至於羞窘,看來是他的以為出現了偏差,女子縱管表面灑脫,骨子裡多少還是……唔,同床共枕也的確有些曖昧,就算這張床榻寬敞得完全可以各據一方秋毫無犯。
但蘭庭愉快的發現春歸只是窘迫而不是牴觸,情況並不糟糕。
一張薄被,全被春歸霸占了,且她下意識擺出面壁的姿態,連垂落的長髮也撥藏在了身前,蘭庭一時只能看見被子和裡衣,以及一個烏泱泱的後腦勺。
他嘆了一聲:「山間的確要比山下清寒一些。」
而後,春歸慢吞吞的轉過了身,倒是舍了他半張薄被,帳子裡光影黯昧,但他能看見她的一雙眼睛比夜色更加幽深,他輕輕一笑:「謝了。」拉過一角薄被搭在身上,沒閉眼,仍望著黑暗裡那雙眼睛。
「我……喜歡這裡,喜歡鳳翁和鳳嫗的山居。」不知為何,春歸的話里藏著幾分小心翼翼。
「相見略同。」蘭庭側著身,背對著那一間月色,在青紗帳里的天地,兩個人隔得再遠,也仿佛呼息可聞,直到這時他才隱約有些明白為什麼說枕畔私語足以動搖凡人理智,也能夠體會了為什麼有的人會耽於兒女情長閨房之樂,因為這一剎那,連他都會心生執妄,渴望著擺脫俗世煩累,和他的妻子,其實還不算刻骨了解的人,就此恣意澹泊的渡過一生。
「等我們老了,或許也能這樣。」她這樣說。
「或許不用太老,我盡力早些達成。」他這樣說。
「逕勿,你的抱負是什麼呢?」她忽然問:「和鳳翁一樣麼?」
蘭庭有了略微的清醒,他深思,片刻才答:「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