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缽蓮需要日照才能成活,所以不宜養在室內,你放在小後院裡倒也利於它的長勢,不過盆栽瓶花之道,不僅講究花草的長勢,總得要和廳室擺設以及園中造景融洽。臥房後窗正對的那面烏石,雖然不像如今園林里常見的崑山石、太湖石那樣岩透空,但巨石如砥縱橫丈余,很有靖節先生曾醉臥在上的『醒石』古風,本身便是一景,還可供人坐臥,卻不能當作花幾來用。」
一塊山石哪有這麼些講究?和柔很不以為然,正要辯駁,不過忽然又想到那塊山石仿佛的確是大爺不知從哪裡尋來的,當年還是廢了些功夫才搬進來放置在魚塘邊上,她就不敢吱聲了。
「再說這盆缽蓮吧,一看就非天生而是手植,既是手植盆景,就需要呼應搭配才不顯得突兀,盆缽不大,放在小後院無論何處都不夠顯眼,倒是在這涼亭里,配著花幾、繡畫才能顯出是一景來,再說這涼亭我也觀察過,上晝和傍晚都會沐著陽光,我還特地讓人拆了一幅擋簾換上更透光的繡畫,不至於妨礙盆景的生長。」
她說完也不急,只笑吟吟的看著和柔,好整以暇的等著婢女回
應是否心服口服。但和柔又哪裡會心服呢?心說著不過是一個破落戶出身的孤女,論見識還不如高門顯望的婢女,竟然好意思在這兒侃侃長談什麼盆栽瓶花之道,她懂什麼叫風雅麼?!
但和柔到底沒膽子把鄙夷的話說出口來她確然是朱夫人當年細心選出來,為蘭庭準備的通房丫鬟,但論來她其實也是備選之一,還是後來認了曹媽媽作乾娘才坐實了「名份」,但這所謂的名份畢竟只是老太太、曹媽媽的心存默契,從來沒有在蘭庭那裡得到過落實。
在和柔看來,大爺從來不讓婢女近身服侍,這是過世的老太爺管教嚴厲,大爺也的確守矩無違太師府的家教門風,正是因此才顯得品行端方,並不能證明大爺是特別針對於她厭惡疏遠,如果老太太、曹媽媽均認可了,大爺應當也不會違逆親長們的意願,所以和柔對於自己的「前程」,其實也是十拿九穩的,早早便把自己當作了准姨娘。
但她最近才莫名產生了危機感。
準確說來是大奶奶入府的那天,她眼看著大爺似乎和過去有些不一樣,和大奶奶有說有笑半點不顯得生疏,倒真有了琴瑟和諧、如膠似膝的意味,和柔一邊不是滋味之餘,一邊又有了期待,她想著大爺娶親之後就算不會立即納妾,但至少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疏遠,應當坐實她通房丫鬟的功能。
可和柔仍然沒有等到大爺的任何親近,更讓她氣恨沮喪的是,那晚大爺在斥園裡安置,雖守著規矩和大奶奶分房而息,如今又不能再讓小廝書童在居院裡值夜,從臥房的鋪置到侍候洗漱,竟然是大奶奶的人在旁服侍,她根本就插不上手!
和柔自認為她不是個得隴望蜀不知規矩的人,那時聽說未來大奶奶也許是晉國公府的嫡女,和柔就打算好了今後對主母言聽計眾恭順敬奉,從俯首聽命的通房丫鬟熬到一兒半女的小妾姨娘就算功德圓滿,本本份份完成朱夫人從前的期許,人們說起她來都道一聲忠厚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