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尤其清亮,不用風燈相照路徑。既有清風明月相伴,又兼肚腹不鬧饑荒,什麼酸楚郁悵都一掃而光了,春歸邊走邊回味著今日的一場歡聚,仍覺意猶未盡:「五殿下看著板肅,實際上卻也容易相與,並不像表面那般冷若冰霜,宴上萬頃兄找准了江心拼酒,五殿下口口聲聲不稀罕人家,倒是明里暗裡替江心擋了不少攻勢,否則萬頃兄也不會被灌得爛醉如泥了。」
「五殿下其實不重尊卑等級,他並不是看不起江心,只是不滿樂器音律淪為酒宴助興,為此常譏六殿下庸俗,但五殿下看著面冷,卻頗有俠義之心,其實是最看不得弱質女流被人欺負的。」
「江心姑娘也是有趣之人,確能做到不媚權貴,性情又不冷清孤傲。」
「她是不比得那些庸脂俗粉,不過我們一處清談詩會時,她往往插不上話,也顯得獨坐無趣,倒是當真為了美酒而來,六殿下結交廣泛,並不是回回都帶著她,但倘若輝輝覺得和她投契的話,今後飲談時我專程送封邀帖予她就是。」
逕勿可是與六殿下最最交近?」
「被你看出來了?」蘭庭笑道:「我和他年歲相當,只不過先他三月出生而已,當年選為皇子侍讀,從一開始就和他針芥相投,雖說五殿下只比六殿下占先一月出生,但性情到底冷淡些,沒那麼快和人熟絡,所以起先的一年,我和六殿下先成了莫逆之交。」
「論性情最詼諧,當數萬頃兄了,但他應當不是大族子弟,未知你們又是因為何等機緣認識結交?」
「有一年上巳節時,我和竹西相約著踏春,正巧遇見萬頃在路旁兜售紙鳶,我們見紙鳶上的畫繪不同流俗,心生興趣,他開價要一兩銀,正好兩個孩童也詢價,他卻只收了一個銅板,我們問他為何區別對待,他說錦衣華服者自然和布衣褐不同,於我們而言一兩銀子並不如平民百姓眼中的一個銅板珍貴,他的開價已經很公道了,我和竹西聽他言談大有趣味,就邀他一齊飲談,他立時便答應了,也不顧得買賣,乾脆把紙鳶一口氣送給了踏春的百姓,樂淘淘的就和我們一起下了酒館。」
春歸覺得這的確是葉萬頃做得出來的事。
「至於施兄,他的一位族伯,乃祖父的學生,咱們兩家還算交好,不過施門這麼多的子弟,我與他最是投契,竹西和我原本就是同窗,算是一齊淘氣著長大。」
「那逕勿對堯章兄又是有何恩情?」
「堯章兄的父親被政敵陷害,是我行計,為徐世伯證明了清白,可惜雖說讓世伯免受牢獄之災,但世伯身染重病,到底還是沒能挺過那場打擊。」
說著話便到了清遠台,春歸剛經一場醉睡,這時絲毫沒有倦意,但她素來把舉案齊眉彼此關照奉作行事準則,鑑於蘭庭這段時間以來也算體貼入微,她更不至於完全棄守賢良淑德的教條,自己沒有睡意,總不能也讓蘭庭一直陪她消耗,所以十分識趣地建議夜色已深,趙大爺完全可以先行安置。
但趙大爺並不領情,表示自己同樣神采奕奕完全無心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