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真是糊塗了。」高得宜十分慚愧,一時之間連他都疏忽了誘使和慫恿實屬不同陣營。
弘復帝長嘆一聲:「皇室天家,終究難以避免闔牆之爭,這件事深究下去,也無非是……朕於手心手背擇定取捨而已,可他們,無一不是朕之骨肉子孫。」
語氣里顯然的悲涼,眉目間翻湧的無奈,此時似乎摧得弘復帝髮鬢更白氣色更黯。
他看向案側的昏燈,就像看見了漸近油枯的自己,這一刻貴為九五之尊的天下主宰,似乎再無意氣風發的壯志。
這條路走得太艱難太坎坷,而在晝夜更替之間,不知何時已經耗盡了他的心血,越往前行,越看清的是末路和終點,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或許能夠平靜的接受生老病死的最後歸宿,但他是這個國家的帝王,他沒有辦法就這樣結束,撒手大歸……
其實當真是枯燥乏味的一生。
何苦生在帝王家?
他的大半生是為了生存而爭奪,小半生,也掙扎於社稷和私情,臨了臨了,他甚至都說不出有什麼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喜好,如果不在帝王家,他會為了什麼人事而生活?
最可悲的是,連死都不敢死。
因為如果就這樣撒手而去,讓一生爭奪付之東流,到頭來讓這個天下這個國家仍然亡於自己的子孫手裡,他的人生豈非絲毫沒有意義而顯得徹底荒唐可悲?
負擔太重,實在是太重了,他早已……不堪重負。
「去吧。」弘復帝衝著高得宜無力的幾彈指掌,他拿起一本奏章,可眼前長久模糊混沌一片,他敢肯定不是因為淚意,而是。
而是病症已經在摧殘他的雙眼,死亡的威脅已經迫在眉睫。
高得宜憂心忡忡退出昭仁殿,在暮色四合里,也是不無悲涼的一嘆。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也算看著皇上長大,他知道皇上的仁慈和賢德幾乎與生俱來,皇上自來就心軟,就連對當初迫害過他的彭、申二妃,清算時都不忍痛下殺手,結果還是聖德太后出頭把彭、申奸黨斬草除根。
為此聖德太后難免遭受心狠手辣的誹議,甚至發展成為居心叵測的質疑,於是王太后乾脆閉居慈寧宮,聲稱長祈佛前不問世事,這才堪堪平息了誹疑,可皇上更加愧疚,明白是因自己的懦弱才連累了嫡母。
對王太后的愧疚,再兼中興盛世的責任,更主要的是因為先帝在世時,長達二十餘年的膽顫心驚如履薄冰,這些都是摧毀龍體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