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頭幾近沒入山巒,蘭庭才終於出現在周王府的一側街門前,周王府的大管家親自把這位貴客迎送入內,他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宦官,一直隨伴周王殿下左右,理應是可以信任的心腹,不過蘭庭當然沒有和這宦官提起任何不能張揚的事體,全當自己真是來赴普通聚會的模樣,聽宦官笑眉笑眼的道:「趙修撰之前,徐館士及施都事等五位貴客都已入席。」
「哦,這樣說來是我拖延了開席的時辰。」蘭庭笑應一句。
「諸位皆知趙修撰最近公務壓身,能抽出空閒來赴宴已經難得了,殿下更是考慮周道,上晝時已讓王妃親自請了顧娘子過來,說只有如此,趙修撰才不至於找了藉口推辭今日宴聚。」連宦官都忍住打趣了一句趙修撰小兩口的「焦不離孟」。
蘭庭卻留意見宦官說這話時似乎稍稍提高聲嗓,而廊廡底正在候令的婢女之一,低垂的眼瞼遮掩下那絲窺視也沒逃過蘭庭的知察。
周王府里的耳目啊,確然有些讓人防不勝防
的。
不過倒是能夠篤定大管家是周王殿下的自己人。
這一場飲談直至夜深,到後來唯有周王與蘭庭還能推杯換盞,石舫之外,一片靜寂的秋水,月色瀰漫里,扁舟一葉,漁火明昧,樂伎乘舟仍奏一支簫管,周王殿下時而大笑兩聲,時而低聲輕語,看似仍在閒話風花雪月,青草岸邊,仍在候令的婢女卻誰都不能聽聞交談的詳細。
明珠和春歸仍在,不坐石舫里,而憑欄觀賞月色,婢女們尚能聽見她們的交談,如漫無邊跡卻相談甚歡,三更半夜仍然不覺疲倦。
如此舒爽宜人的秋夜,石舫里的話題實則是凝重的。
「皇上竟也開始迷信術士及長生之道?」蘭庭沒有蹙眉,似乎唇角還帶著絲歡快的笑容。
周王佯作勸酒的模樣,語氣聽上去十分低沉:「先帝因為迷信術士重用奸邪,曾鬧得朝政幾乎盡為妖孽所控,而今有識之士,誰不畏慮術士再度亂政?然父皇最近……龍體確然欠安,而那丹陽子又為高公公所薦……」
世間眾人無論貴賤,都為生老病死憂慮,九五之尊確也不能免俗,尤其是弘復帝患有心疾,太醫院的眾多醫官都無能為力根治,越是病症加重,越是面臨死亡的威脅,越是不能擺脫長生的誘惑。
蘭庭驚疑:「術士乃高公公所薦?」
「據說這丹陽子曾經治癒一例心疾病患,高公公深知父皇的病症日益加重,常感胸中絞痛甚至昏迷,高公公經親自驗證,才將丹陽子上薦御前,丹陽子只用一枚丸藥,真能緩解父皇的心疾症狀。」周王飲一盞酒,又道:「不過父皇無意恩封丹陽子高官重職,甚至有意隱瞞信重術士一事,卻已經下令留用丹陽子於欽安殿奉玄修道,這丹陽子在此關頭出現,著實讓人不能安心。」
「皇上信奉術士,此事哪裡能夠隱瞞?應當不過多久,朝野便會人人知聞。不過丹陽子既能治控皇上的心疾之症,事關龍體康健,朝中人士自然不敢諫奏皇上驅離術士。」蘭庭替周王再斟一盞酒:「殿下是想讓庭通過陶鎮使察探丹陽子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