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於蘭庭和春歸而言,其實連交流的必要都沒有了。
就像蘭庭明白春歸為何會來詔獄,她證實不了他的清白,但有她在,皇帝多少會有顧忌,不至於下令重刑逼供,而且連將他久困詔獄都怕不忍心了;就像春歸也明白,蘭庭不會在意她用秦詢的軟肋要脅,這回的劫難雖比珍瓏殺局更甚,但他們仍然不絕求生的原望,但這生是共生,如果不遂,那麼同死且罷。
陶嘯深步出詔獄,望著天上的烈日悠悠一聲長嘆,一轉眼,才看清梁孝賢竟然還在這裡。
「梁同知,趙閣部與顧夫人情形如何?」
問的是情形,想要了解的是交談,陶嘯深還不至於聽不懂這言外之意,當下便也苦笑著把那夫妻二人的離奇對話說了。
而當梁孝賢回宮,果然便被皇帝盤問。
他暗忖:義父交待,今上比先帝更加的喜怒難測,提醒我服侍時定要更加警慎,這話果然不假,多得我絲毫不敢大意,將皇上說的一字一句都掰碎了揣摩,設想無數可能,否則目下就皇上這一問,我都怕得痴呆了。
又的確就在此日傍晚,蘭庭被帶出囚室,因為皇帝終於要親自盤問他。
皇帝便站在詔獄門前,仰望著這日西天燦爛的霞光,黃袍換了青衣,烏幞替了金冠,仿佛回到了登極權座之前,是那個可以仍和趙逕勿互相調侃的無涯客,但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到這一步,他們誰也回不到起初。
「朕的錦衣衛同知,是真不比得先祖時期了,執掌詔獄,竟然對嫌犯如此款待,也難怪安平王的案子審了這些日卻還沒個結論。」皇帝沒有收回觀賞晚霞的目光,唇角稍稍帶著笑意。
蘭庭錯後站著一步,倒是盯著皇帝的小半邊側臉,也笑:「皇上明知臣並沒行為那些罪行,但皇上需要的無非是臣認罪而已。」
「你錯了。」皇帝輕挑眉梢:「我需要的不是你認罪,我需要的是讓你知道只要我下定決心沒什麼辦不到的事,我可以罷了你的相職將你關禁詔獄,我同樣可以還你清白仍然讓你高官厚祿,君臣之間誰還不會有一時口齒了,便是現今,我們仍然可以譜寫明君諍臣的佳話。」
蘭庭也一挑眉:「高官厚祿?皇上是真忘了,為這個臣是一頓飯的代價可都不願付出。」
皇帝終於不再西望,收回目光看向蘭庭。
其實已經有很多年了,他們甚至都再無如此近距離面對面的說過話,寶座是需要和臣子保持距離的,他看多了奏章,最近視力也大受影響,時常坐在龍椅上看底下的臣子都是眉目模糊,但現在他看得清清楚楚,原來時光在趙蘭庭身上同樣停駐
了。
哪怕是身陷囹圄,仍然君子如玉。
「逕勿事事以江山社稷為重,倘若這便是你的初衷和堅持,那麼何不在此時讓一步呢?你願意讓步,我便答應你不再執著即時討伐後金,我甚至可以答應你即刻立大郎為儲,我讓逕勿兼任太子太傅,那麼日後大郎登位,推行的仍是逕勿之政見理念,如此天下可保長治久安,逕勿為了君國,為了萬千百姓,舍不捨得付出代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