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殘酷的,人沒了,卻連為之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席香看著那回答她話的後勤兵,一臉麻木地扛著木炭桶到車上,他身上血跡斑斑,有些已干透,有些還正順著衣擺往下滴。分不清是他受傷了,還是沾了同袍戰友的血,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這一役,足足打了一天。
直到暮色微沉,號角響起,有後勤兵一身是血的從前線跑回來,朝眾人雀躍歡呼:“西戎退兵了!”
疲憊不堪的眾人都鬆了口氣。
雍州守住了。
那後勤兵,年紀不大,看著最多不過十六七歲,一臉稚氣未脫。他歡呼完,忽地身子一傾,徑直倒地,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後勤處眾人俱都是一愣,席香走過去,本想扶起他,但手碰到那後勤兵身上時卻覺有些不對,她伸手探向後勤兵鼻間,已沒有氣息了。
席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他走了。”
眾人的目光悄無聲息地落在那名後勤兵身上,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隨後,開始有人小聲啜泣、捂嘴嗚咽、最終壓抑了一整天的恐懼、驚惶等情緒仿佛傾瀉千里的洪流,再也止不住,紛紛崩潰得抱頭痛哭起來。
哭聲連成一片,甚至壓過前線傳來的陣陣號角聲。
席香在這一片哀慟聲里,目光遙遙望向西城門,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掐進掌心滲出了血跡也不自知。
與此同時,汴梁。
桂南失守的急報前腳送入御書房,陳令後腳也進來了。
除卻皇帝,鎮遠侯、陳瑜、莊鴻曦也都在。
陳令一身風塵僕僕,草草對皇帝行了個禮,便道:“桂南已失守,雍州恐有城破之危,需得即刻從幽州調兵增援。”
莊鴻曦卻搖頭,一臉凝重道:“不妥,不能從幽州調兵。幽州與平邑相鄰,一旦從幽州調兵,只怕幽州也將陷入危難之境。”
陳令一怔,他倒沒想到這方面。
莊鴻曦雙膝跪地,朝不發一語的皇帝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方抬頭沉聲道:“臣請命親自率兵南下抗敵,收復我大梁失地。”
皇帝自是不答應的。莊鴻曦年逾花甲,這個年紀,他應該在家中含飴弄孫安享晚年。然,對上莊鴻曦堅定不移的目光,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莊鴻曦之所請命領兵征戰,一是前陣子兒子莊青柏被哈德剃了頭髮的事,已令他面上無光,眼下桂南失守的事,守將張南還是他教出來的弟子,張南棄城而逃,更令他蒙羞。
請命出征,不過是想爭回一點臉面,百年之後,才有臉見列祖列宗。
皇帝偏頭看向鎮遠侯,等鎮遠侯表態。
但莊鴻曦心意已決,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動搖他的。
就連陳瑜願代他領兵南下,都被他拒絕了。
情勢緊急,容不得人再耽誤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