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父母的臥室,然而,所有父母慣常出現的那些高大的地方,都沒人。
他們在地上。近在她眼前。
母親頭朝著她,腳朝著指向臥室後方,通往陽台的門。門虛掩著,隨風不斷開合,發出“嘭嘭嘭”與門框的撞擊聲,讓人擔心這樣猛烈的震動,會把這棟老房子整棟擊垮。但比這駭人一萬倍的,是另一些聲響。
父親怒不可遏。他咬著牙,喘著粗氣,跨坐在母親身上。他左手揪著她的頭髮,右手握著一隻玻璃酒瓶的瓶頸,把它們同時往地板上擂。
邊擂,他邊壓抑著聲音,切齒罵道:“藍顏知己!藍顏知己!你他媽就這麼欠?!找到他頭上!你以為他我就不敢動?!”
母親的後腦勺跟地板撞擊,發出“啪啪”的聲響。不知是哪一方碎了,還是戴巧珊的記憶出了差錯。
不過真正碎的,是父親手裡的酒瓶。
它從瓶底起,跟地板敲一次、碎一片,晶亮的玻璃渣,大的小的,四濺。有的濺到母親後腦勺頻頻撞擊的地方,父親手上的節奏卻沒有因此“拖拍”。
母親沒有暈,也不叫。她無聲流淚抽泣,偶爾隨撞擊哼一聲。她反覆用輕聲,幾乎是唇語,對父親說:“不是……真不是……”
戴巧珊整個人都是木的。
家裡父母的相處模式,其實跟鄰居們認為的“老動手”不一樣。父親幾乎從不動手。
他只會拔高了聲音訓斥、責罵。雖然對於那時候的她來說,那種罵,也很痛。而且持續時間長,還動不動就會爆發。
但她雖然從小見慣父親氣勢洶洶罵母親,甚至見慣了他在罵人的同時砸家裡東西,這卻是第一次,她見到他打她。
這甚至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一個人打另一個人。以這麼危險而殘暴的形式。
這兩個人是她的父母。
她往常還能哭著幫母親求情,今天,她掀開門帘後,就像石化了似的,動也不敢動。
不知這一幕持續了多久,直到父親拿著手裡碎得只剩一個把兒長的瓶頸,把支離破碎的那端按上母親的左臉,說:“下回再讓我看見你跟暗門子似的勾三搭四,我……”
“啊——!!!”
尖叫聲是戴巧珊的。
畫面靜止了一剎那。
父親抬起臉來,一雙充血的眼睛瞪向她,仿佛這時才察覺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