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似乎有什麼不對。猴子為何一直稱呼我為「小桃樹」,而並非「歡喜」?我明明告訴過他,我叫歡喜,而他亦答應了我,會永遠記得我。
他為何不稱呼我的名字?我在想,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在幻境中,我是一隻桃樹妖,在現實中,我是一棵桃樹。
在幻境中,我說我曾認識他,在現實中,我就長在他頭頂不過一丈的位置。
在幻境中,我說我仰慕他,在現實中,我對他搖身子晃腦袋十分熱情。
即便我忘記直接告訴他「欸,大聖,其實我就是你頭頂上那棵歪脖樹!」以他的機靈勁兒,也該對上號了罷?
呔!這事兒也怪我,我該對他直說的,偏偏腦子一抽給忘了。
可即便是我不直說,即便是憑以上三點不足以讓他認出我,那麼…那兩顆險些要了我性命的金桃呢?難道也不足以讓他聯想到,幻境中的「歡喜」與現實中的「歪脖樹」是同一人嗎?
直到此刻,我才不得不接受,並非是猴子不會聯想,而是——
我信了他的話,而他…卻將我…忘了。
「大聖…」我望著他,嘆了口氣,苦笑一聲,喃喃道:「我好像有點兒…難過…」
猴子見我本搖身子搖得起勁兒,突然安靜了,又懨頭耷腦的沒精神,於是喚了我一聲,道:「噯。」
「我沒事…」我縮了縮身子,緊緊抱著自己,笑了笑,「跟你沒關係,怪我自己笨。」
猴子蹙眉,好像在斟酌著想說些什麼。
這時,從山谷盡頭的小路上跑來一名小和尚,他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模樣,穿著訂了補丁的粗布袈|裟,脖子裡掛著一小串佛珠,手中捧著一個木碗,碗中盛著白白的米飯。
等他走得近了,我又看到他身材消瘦,容貌清秀,眉眼間帶著幾許梳理和冷淡。不過脆生生喊著一句「大聖!」卻聽不出什麼冷淡來,分外親昵。
小和尚捧著碗,攀著山崖上凸起的岩石,吃力地爬到猴子身邊。坐在一塊相對平坦的小石頭上,他將碗送到猴子面前,道:「今天有大善人去廟裡送香火,給了三袋白米呢!師父蒸了一鍋,剛盛了一碗我立刻先給你送來了,快吃吧。」
我愣愣望著他兩人,不知怎地,竟想起在天界時,金蟬與猴子並肩坐在我腳邊的場景。
猴子接過碗,又看了我一眼,才回頭對小和尚笑著說了句「多謝」。
我不大懂他想吃就吃,為何還要看我。可那一眼看得我心裡頗不是滋味兒,就像自己親手種了一片菜園,費力澆水施肥,盼了春去夏走,好不容易到了秋天要豐收的時候,夜裡卻被賊人將菜給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