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青色的小瓷壺騰起氤氳的白霧,茶餅如花般緩緩地綻開,瀰漫出清幽的雅香,江緒正盯著那隻行雲流水般穿梭霧氣間的蒼白縴手出神,就聽見她淡淡地開口。
“你知道嗎?那個男人就是我的親生父親。”
遊戲世界裡的設定再逼真,也到底是順著陳燈的心意在運行著,她潛意識裡不把那男人當父親,所以在她構建出的世界裡,那只是她的繼父,一個暴虐的繼父,遠比一個暴虐的親生父親聽起來可以理解多了。
“真正的現實里,我娘在逃亡的路上就死了,”她拎起瓷壺,緩緩地把淺口小茶杯倒滿,遞給江緒,“是被那個男人喝多了後活活打死的。可惜我那時候只有8歲,連把菜刀都提不起。”
陳母死了,陳燈被打得重傷,一路跟著乞討的難民流落到鷺城,自然沒有入陳老闆一行人的眼,他們不知道,自己翻遍了半個中國也找不到的“萬向法”殘卷,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一個“小乞丐”手裡。
“我以為書上說的‘死而復生’是真的,”她自嘲地輕笑一聲,“為此,我幹了很多錯事。”
“你高祖母是我故意結交的,我雕那些燈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在找合適的容器卻召魂煉魂。”陳燈垂下眼眸,吹散杯口的熱氣,面無表情地開口。
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找到陳母流落的魂魄,就被陳蘊之的父親先一步發現了秘密,被迫加入了他手下的“稽查隊”,他承諾幫她找“魂”,作為交易,她幫他抓人、煉生魂。
滾燙的茶入喉嚨刺痛,讓她紅了眼眶:“江緒,你說的對,只要是人,在沼澤里就再難抽身,我選了助紂為虐,不老不死是最活該的報應。”
江緒的喉嚨滾動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所以,那些被困在各個世界裡,維持遊戲世界觀運行的生魂,是你抓來的?”
陳燈躲開他灼灼的視線,微不可察地頷首。
因她而起,也該在她手上結束,所以她才會輾轉著毀掉每一個世界,企圖救出那些被困的魂魄。
她轉過頭,望向牆上的一輻油畫,那是無名畫師臨摹的《懺悔的抹大拉》。
她的視線緊緊被畫上骷髏頭骨所吸引,喃喃自語:“我自以為不過問他們具體在做的事情,就能假裝一無所知,說服自己是個好人。其實我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一個。”
“但這一百年裡,我始終想不明白,陳老闆究竟從哪裡修來的功法,能束縛住那麼多的魂魄,讓他們造出無數的虛擬世界。”
“不是功法,”江緒附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沉沉地開口,“是粒子對撞機。”
陳燈抬起頭看向他,眼底划過一絲茫然。
他深吸一口氣:“在地下城裡,我勘測逃出去的路線時,發現了一座大型的粒子對撞機。”
“通俗地來講,這東西是用來探索超額維度的,但是那台機器,遠遠比現實世界裡已有的對撞機更先進,根本不是這個時代該出現的產物,”江緒把機器的外形大概給她描述了一遍,“阿燈,你仔細回想一下,當初在現實世界裡時,你見過這樣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