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把黃琴家的麥子先拖了幾捆過來。娘一看,也不吱聲地去搬。她家前頭,還有兩家,人不知道去哪了。
黃琴站在機器口裝麥粒。一個四方口的大笸籮連著出粒口,碾出的麥粒先流到笸籮里,然後再用自家的袋子裝。黃琴的臉和頭瞬間蒙上了一層麥糠。娘把頭巾給她戴上,她嫌熱得慌,又摘下來,機器師傅光著身子,不知出了幾層汗,適應著娘倆的速度,竟然也在天亮前把黃琴家的麥子碾完了。
娘倒了水謝師傅,掏出加工費結了。師傅抓緊時間去臨時的帳篷里補眠。黃琴累得也找不著北了。麥粒袋子裝滿了,怎麼拖也拖不動。小指頭都快腫了。娘把袋子都紮好口,讓黃琴看著,她去推車,十幾分鐘的功夫,回來看見黃琴已經趴在袋子上睡著了。
娘嘆口氣,把黃琴抱自己腿上,這麼重的糧食,她也搬不動。等人來吧,娘想,找個人幫忙。鄉里鄉親的,話比較好說。
娘說得沒錯,等她把麥子在別人的幫手下一小車一小車地運回家,燒了熱水把娘倆都洗乾淨,爹也起床了。黃琴翻個大白眼,就把半個西瓜抱在懷裡。她想,娘還沒吃呢,爹要再吃就凶他。
娘說要去攪兩碗麵疙瘩給黃琴吃,打算著先歇口氣,結果一坐下眼皮就睜不開了。黃琴把娘放到涼蓆上,她也躺過去,還沒忘把那西瓜放中間。沒等黃琴再睡著,轟隆隆地雷聲就響起來了。娘也瞬間睜開眼睛,強撐著爬起來,吆喝爹把麥子挪進門洞裡,找油布蓋上。
黃琴隔著紗門看著,見爹那死不高興的臉,她探頭出去,雨點像豆粒一樣砸下來,娘很快跑進來,把光著腳的黃琴擁進屋,爹自個站門洞裡看屋檐流下的水出神。
雨下得超急,不知道濕掉了多少人的心。想想偷懶的爹,再看看娘平靜地躺回床上去睡覺的神情,黃琴默默地把西瓜心挖出來,放進碗裡,蓋了蓋,留給娘醒來吃。
爹被雨擋住了,喊黃琴給他拿傘,黃琴裝聽不著。她有些餓,把剩下的西瓜吃了。爹在門洞裡罵了幾句,黃琴把西瓜皮扔了出去,扔到水窪里,借了雨勢,打了個旋,竟然被漂走了。黃琴覺得那半個西瓜皮此時像鬼子的腦殼,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夢在此時斷了,因為爹覺得這個家沒法呆下去了,一個跟他不對付的女人,一個玩起來跟瘋子似的丫頭,他負著手摔門而去,鐵門震得像小雷聲。
黃琴透過紗門“咦”了一聲。
雷雨來得急去得快。前面還在下,後面一丈遠就陽光燦爛。黃琴套上拖鞋跑出大門左右看了一眼。爹不知去了哪裡。她把手伸到油布下去摸了摸,一點也沒濕。這是家裡一年口糧的大事情,大事情安好,爹的臉就算再擺成醬缸里的鹹菜,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