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趙曙忽然想起富弼曾當面勸諫自己善待曹太后,竟然說“伊霍之事,臣能為之”,如今他這個小女兒,倒是和父親一樣大膽,忍不住怒聲斥責:“你區區一女子,怎敢擾亂宴會,羞辱宰相,朕看在富相公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還不趕快退下。”
雲娘冷笑一聲,索性上前一步跪下:“妾身失禮於陛下,甘願受罰。只是事情未明,不得不言。今日陛下設宴,太后高興多飲了幾杯,神志本就不清明。韓相公即便有詔書讓太后處理,也應該等太后酒醒之後,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辰?恐怕太后都沒看清詔書的內容,就匆匆籤押了。韓相公欺瞞得一時,卻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不知陛下又該如何處置?”
“夠了”,趙曙出聲打斷雲娘的話:“事情緊急,韓相公身為宰相,有權便宜行事。倒是你今天大鬧宮闈,殊失女子柔順之道。從今日起,你也不用再陪侍公主們讀書,好好在自己殿中呆著思過,減免一切供應,無朕的旨意不准出門。”
卻見趙妙柔出列勸道:“爹爹息怒,富娘子入宮時間尚淺,不識禮義,女兒回去好好教導就是,還望爹爹看在富相公的面子上,處置不要太嚴厲了。”
趙頊、趙灝亦出列相勸:“二姐兒所言甚是,願爹爹開恩。”
趙曙的執拗性子又上來了:“朕和大臣們議事,沒有你們說話的地方。”又對雲娘喝道:“還不退下。”
雲娘作為穿越過來的人,對於司馬光等人念念於茲的名分國本之爭原本並不太在意,只是今天趙曙等人的行事,實在讓人看不下去。堂堂帝國皇帝和宰相,居然會使用這種下三爛的招數,去欺騙曹太后一介寡婦,已經突破了她的底線。她止住了還想要為她說話的趙妙柔,起身離去。
自從被禁足後,雲娘就被鎖閉在自己的小小殿閣里。沒了當時的血氣之勇,她慢慢的覺得後怕,不知還要被幽閉多久,也不知道斜倚薰籠坐到明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自從穿越以來,她努力壓抑自己的個性,努力不惹任何人的注意,努力做一名合格的閨秀,她以為自己已經掩飾得很好,卻沒想到還是會一時衝動破功。雲娘不禁羨慕起自己那些有金手指的穿越的前輩了,對於她而言,別說是改變歷史進程了,哪怕是想見義勇為維持公道,也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雲娘看到暖玉又在為明天的飯食發愁,勸道:“這裡已非善地,我已經跟寶安公主說好,安排你到她那裡當差。總比和我一起受困強。”
暖玉搖頭道:“雖然行動受限,也還不至於缺衣少食。皇子公主們的殿閣雖然繁華熱鬧,但總歸人多是非也多。我又不是八面玲瓏的人,又不會討人喜歡,倒不如在這裡清靜自在。”一面說著,一面從食盒中拿出兩碗白粥,兩樣醬菜,並一張千金碎香餅道:“今天的飯食不錯,我去王誠那裡時,他悄悄給了我一張剛剛烤制出來的餅,娘子快嘗嘗,還熱乎著呢。”
雲娘看暖玉的意思十分堅決,也只得罷了。
一日傍晚,雲娘喝了幾口稀粥躺在床上,聽見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只覺得玉簟生寒,羅衣微涼,隔窗望去,那日頭漸漸落下去,月色卻在陰雲的籠罩下越發朦朧不清,才驚覺已經到深秋時節了。雲娘百無聊賴,便在燈下拿了一本《柳河東集》來看,卻聽見門外一陣熱鬧,原來是趙妙柔前來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