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固執的沉默了,良久方道:“朕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朕欲卿錄文字,且早錄進。”
王安石見趙頊無別的話囑咐,便起身告退。天已完全黑了,雨卻依舊沒有停歇,他雖然撐著傘,但細密的雨線還是迎風飄來,一點一點打濕了衣袍。因雨勢漸大,層層殿閣、道道宮牆之間空曠無人,他一人踽踽獨行,只覺得刻骨的孤寒。忍不住停下腳步,回望延和殿內的點點燈火,那是黑夜中唯一的一點光亮和溫暖。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轉過身來,漸行漸遠,那一點亮光終於消散。
呂惠卿被黜陳州後上章自辯,說蔡承禧所言二十一條罪狀純屬構陷,在華亭置田一事原是呂升卿所為,並且錢已還清。王雱恨呂惠卿入骨,必欲置其死地,故召呂嘉問和練亨甫入府議事。
王雱的癰疽越發嚴重了,創口流膿不止,整個腿部都烏黑髮亮,便是拄拐行走也十分困難。也許因為久病的緣故,他性格也變得更加偏執,恨恨道:“呂惠卿險惡奸詐、背信棄義。眼下雖然遠離中書,卻仍以給事中之銜知陳州,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呂嘉問與王安石父子一向交好,但當年曾布根究市易司事,呂惠卿和章惇對他有庇護之恩。如今王雱與呂惠卿交惡,自己卻要幫助王雱傾陷呂惠卿,以他的立場十分為難,思索片刻道:“陛下令徐禧和尹政推究呂惠卿在華亭置田一事,此二人俱為呂惠卿所薦,說置田是升卿所為,恐怕會有庇護。”
王雱冷笑一聲道:“我已令鄧綰上奏,改請蹇周輔推究此事,必要窮治其罪。”
呂嘉問猶豫片刻勸道:“元澤兄,呂惠卿如今雖已落敗,但困獸猶鬥,若一味窮追到底,讓他攀咬出別的事情,反而不美。不如暫且放他一馬,想來他也不會掀起什麼大風浪來。”
王雱冷冷掃了呂嘉問一眼:“除惡務盡,望之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我朝宰執起起落落原是常事,陛下又是念舊之人,若呂惠卿遇赦還朝,你我將如何自處?”
練亨甫因呂惠卿阻礙了他的仕途,早就恨之入骨,此時突然插言道:“可否請丞相移文,將呂惠卿下獄。”
王雱苦笑道:“你還不知道爹爹的為人,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練亨甫思索片刻決然道:“丞相公務冗繁,很多公文都元澤兄代為處理。下官可代擬一文雜於其中,將呂惠卿下獄,元澤兄可代為押字,只當是丞相之意,此法何如?”
這法子太陰損了,呂嘉問忍不住皺眉道:“大不妥,若被丞相發現,定會怪罪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