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府邸在景仁坊東部,一行人南行出了朱雀門,行至龍津橋,當街店鋪林立,店家爭著叫賣水飯、熬肉、干脯、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炸凍魚頭、煎羊白腸、細料餶飿兒、批切羊頭等吃食,每個不過十五文,引得眾人駐足。
一位賣胡餅的老婦人笑著招呼道:“相公是要遠行嗎?這些餅送與相公在路上用吧。”
王安石忙令老僕掏出二十文錢給她,笑道:“怎麼好意思白要你的餅,最近生意可好?”
老婦人笑道:“我這做餅的手藝是家傳的,吸引了不少主顧,養活一家老小沒有問題。這還多虧了相公照應。”
王安石見雲娘詫異,笑著解釋道:“這位大娘曾經在我府上幫傭洗衣,自言能做餅,只是因為行例重,出不起物料人工,所以開張不得。後來朝廷詔令京城各行戶按收入多寡納免行錢,免除科配,她就湊錢開了這個餅店,如今看來,餬口是沒問題了。”
王安石將餅與隨從分了,又遞給雲娘一張:“娘子嘗嘗,我經常買她家的餅,味道不錯。”
雲娘咬了一口餅,芝麻的香味在口中散開,果然香脆可口,王安石只吃了半張餅,剩下的隨手餵給所騎的毛驢。雲娘心下感慨,告訴王安石等一等,趕去玉樓邊上的鋪子買了幾盞二陳湯遞給他:“相公不能幹吃餅,喝點飲子吧。”
王安石笑著接過湯盞問:“娘子對這一帶很熟?”
雲娘笑笑道:“妾喜歡逛街,州橋一帶最熟悉不過了,無論多晚,在汴京總能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王安石似是頗為感慨:“從前我並不喜歡汴京的熱鬧,一心鍾愛江寧的山水。如今看來,汴京的便利,實非他地可比。”
雲娘暗自笑笑,王安石物質欲望太低了,自然一時難以體會汴京種種好處,卻聽王安石接著感慨道:“為相這麼多年,所謂高爵厚祿、萬世功名,對我來說無非過眼雲煙。但看到市井繁盛、百姓安居樂業,我突然覺得,自己多年嘔心瀝血,操勞國事,也許並不是毫無意義。”
他上前一步,低聲對雲娘道:“我已是向暮殘年,此生不能再有作為,但娘子和子純等人還年輕,一定要替陛下守好汴京,守好這天下。”
雲娘心中一動,低聲問道:“如今契丹虎視眈眈,與我朝爭邊界久議不決,依相公之見,該如何處置?”
王安石慨然道:“朝廷不當滿契丹所欲,若滿其所欲,使蕭禧等人回歸國內而受賞,是開契丹之臣謀中國求賞之先例,要知道,卑而驕之,示弱太甚,乃召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