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的說:"我道歉,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說,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一聽說我是誰,就會掉頭就走。"她仍是不理不睬,他咬一咬牙:"你不能這樣,我不能選擇我的家庭,你不能這樣不公平,為著我的家庭,馬上將我歸入拒絕往來。"
家庭?她停下步子,呵……他有著怎樣一個顯赫的來歷,他說的對,她一知道他是誰,就馬上將他歸入拒絕往來。他的一張臉上寫滿焦灼,看得人心裡微微一軟。她幽幽嘆了口氣:"你說的對--因為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拒絕與你往來。"
他的眼裡仿佛有光閃動:"你不能這樣殘忍,我的家庭是我的家庭,我是我。"
她靜靜的說:"慕容先生,你可以這樣子說,可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想踏入你的世界,也請你,不要踏入我的世界。"
他說:"除開我的家庭,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熱烈的盯著她的眼,清清楚楚的告訴她:"我喜歡你,所以,我才害怕你得知我的身份後離開我。"
他這樣大膽而清晰的說出來,她只覺得耳中嗡一聲輕響。整個世界仿佛訇然改變,斜陽依舊如火灼人,他的眼睛卻比日光更加熱烈。仿佛有小小的火苗,在心裡飄搖的焚燒。那一種滋味,像是酸,像是痛,像是悲,像是驚,卻更像是微弱但不可忽視的喜。她有幾分慌亂,他站在那裡,神色那樣堅定,仿佛一塊礁石,任憑排山倒海的巨làng拍過來,仍是毫不動搖。他抓住她的臂膀:"葉欽薇,我喜歡你,我從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你也是不討厭我的,對不對?"
她心裡有小小的聲音說,不要信他,不要信他,可是他的目光那樣專注,專注到令她不敢再與他對視,她的聲音輕輕的,卻是清楚的說:"我確實不討厭你,可是,我承受不了你的"喜歡",因為我們的距離太遠了。你來歷非凡,而我,只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他抓著她:"你不能這樣不講理,你不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就判了我的死刑。"
她搖了搖頭:"那不是莫須有,你明明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
他說:"為什麼不可能--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發誓,假若我不是當真喜歡你,就叫我從天上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臉色刷一下慘白:"我不要你發誓,你別說這樣的話。"他急切的望著她:"那麼,你肯信我了,是不是?你肯給我個機會,對不對?"
她咬一咬下唇,說:"沒有機會--我們根本沒有機會。"他說:"你要我怎麼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努力做到。"
她望著他,說:"我只要你離開,別再來找我。"
他輕輕吸了口氣,他說:"我沒有想到,你真的這樣殘忍。"他鬆開了手,退後了一步,那眼神里的難過,令她不敢直視。他的聲音又苦又澀:"你既然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那麼,我尊重你的意思。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了,你走吧。"
她拎著水瓶,急急的往前走,仿佛怕一旦慢下步子,就會忍不住回頭。西面半天都是金色的雲霞,漸漸幻成紫紅,太陽接近海平線,可是天氣仍是這樣熱,熱得叫人想要流淚。
晚上的時候天氣更加悶熱起來,她洗了澡,又出了一身汗。熄燈之後在chuáng上翻來覆去,只是睡不著。對面chuáng上的家宜也睡不著,輕聲說:"這天氣,真見鬼。"她嗯了一聲,見窗外遠遠一片白光,問:"今天晚上還有夜間飛行?"家宜說:"看樣子是吧,跑道那邊燈全開著。"正說話間,一絲風chuī來,十分涼慡,家宜從chuáng上坐起,說:"這風chuī得人舒服。"不過幾分鐘,風大起來,chuī得窗子啪啪響,鄭書媛也沒有睡著,起來掛好風鉤,站在窗前說:"終於涼快了。"只聽天際隱隱滾過雷聲,緊接著弧光一閃,一個霹靂已似近在耳畔,震得天與地都似一顫。家宜說:"要下雨了,只怕是bào風雨。"話音未落,只聽轟一聲響,門讓風颳得關上了。只聽雨疏疏落落的下起來,不過片刻,狂風挾著bào雨席捲而來。葉欽薇手忙腳亂的去關窗子,只聽到緊急的鳴警聲響起來。她轉過臉去看家宜,鄭書媛臉色雪白,說:"糟糕,飛機遇上了bào風雨,一定是無法降落。"
她的心不知為何一緊,說:"不知今晚是哪個編隊在飛。"家宜說:"你瞧書媛的樣子都知道,當然是第四編隊。"鄭書媛的男友正是在第四編隊裡,余安麗也叫她們吵醒了,睡眼惺松的說:"你們放心好了,第四編隊有5579,所以指揮塔就算是拼了命,也會讓編隊安全降落的。"葉欽薇心裡一跳,不知為何那種揪心的感覺一下子真切起來。鄭書媛憂心仲仲:"現在這天氣,指揮塔一定也沒法子。"
葉欽薇躺回chuáng上去,可是再也閉不上眼睛。她想起他的誓言,耳邊恍惚聽到他清清楚楚的說:"叫我從天上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她當時心裡就隱約覺得不安,現在這不安令她輾轉難眠,哦,她不要他這樣說,不要他發這種誓,更不要他應誓,就算他不是當真喜歡她,也不要他應誓。她希望他平安無事,希望他好好的……她突然驚痛的醒悟……她竟然也是喜歡他的,喜歡他笑的樣子,喜歡他清朗的聲音,說:"葉欽薇,我喜歡你。"她舉起手來蓋住眼睛,哦,可是不可以,無論如何都不可以。他的那個世界,是她不可能進入的,也沒有辦法去進入的。
鄭書媛仍不時的坐起來傾聽動靜,直到隱約聽到飛機的引擎,才安靜下來靜靜聽著。她也側耳傾聽著風雨中那飄渺的聲音,極力捕捉那由遠及近的轟轟鳴聲。一架……兩架……三架……四架……心裡默默的數著……只聽鄭書媛長長鬆了口氣,她也在心底里無聲的鬆了口氣。整個編隊的飛機,都降落了,他回來了,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她值完了班去吃飯,飯堂里又是她獨自一個。她恍惚的想起那天的qíng形來,正在怔促間,忽然高大的身影籠在面前,她抬起頭,竟然真的是他。她軟弱無力的嘆了一聲,仿佛想要逃走。他看著她,目光里只是悲哀:"對不起,我沒有遵守諾言,可是我實在沒法子管住自己的腳,它不知不覺就將我帶到了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