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細細論起來,他也算是肱股之臣,新帝登基,本該是重揚賀家門楣的好時機,他這一例特殊些,蕭承彥也作了奪情的打算,可賀盛卻堅持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丁憂,守滿三年孝期。
我本是做了來勸的打算的,可真見到了他的時候,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不知何時起,賀盛年少時的模樣就在我記憶中淡去了,朦朧成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只記得那時候,他囂張得很,不可一世。卻從未料到過,昔年那樣一個人,如今只是單單站著,斂了一身的鋒芒,就像一把收入刀鞘的名刀――還需得是樸素平常的那種,絲毫不張揚外露,可見過這把刀出鞘的人都會知道這是把如何吹毛斷髮的利刃。
世事浮沉,早便將這刀打磨成型了。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陡然輕鬆了不少,罷了,這樣的人,他如何選,又何必聽別人勸。
他見我來了,微微笑了笑,行了臣禮,“過了明日,便該尊稱一聲皇后娘娘了。”
我忙虛扶了他一把,他又道:“也無甚旁的事,只是先前擔心你的毒,如今見你像是好全了,也能安心了。”
我本是想勸慰兩句,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他輕聲道:“你能來這一趟,我很歡喜。外間天寒,早些回宮罷。”言畢,他轉身便要走。
“賀盛!”他腳步停了下來,我幾度開口,雙唇囁嚅,最終還是只說了句“多謝。”
他朗聲而笑,“有什麼可謝的,都是我自個兒選的。”他並未回頭,腳步也未再停,只是在要走出我視線之時,風聲送來了一句“安北,保重。”
新帝登基,改年號為元熙。
大典之上,他攜著我手,在漢白玉的層層石階上拾級而上,身後百官山呼萬歲,禮樂震耳。
在文武百官注視下,他竟偏過頭來,低聲同我說:“我像是在夢裡走過這麼一段路,不過那時候,只我孤身一人,便覺著這路像是走不到頭似的。”
我笑了笑,亦偏過頭去同他說:“往後不會了,這條路有沒有盡頭,我都同你一起走。”
我在心裡道,我用了兩世,才能握住你的手,走到你身邊去,同你並肩而立,看這江山萬頃,觀這百川泱泱,若不能共白頭,未免也太說不過去。
畢竟,我與他,便該當是這般的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