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帝身邊的心腹權臣, 每次在宮裡候見或者輪值,從來不缺點心墊肚子。
宮人們看人下菜碟, 端過來的都是御膳廚房最好的點心,他偶爾墊兩口都要灌茶水解膩:“太甜了吧?”
唐瑛吃的兩眼都眯起來了, 滿足的不得了:“不甜啊,剛剛好!”她隨口說:“大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守城的時候甭說甜滋滋的點心了, 就連草根樹皮都要被啃光了。”她按著自己兩頰:“我父帥瘦的兩腮都陷……陷進去了。”
話一出口她先自傻住了。
當時她還按著唐堯深陷的兩腮抱怨:“爹爹瘦下來都老了十歲,等敵軍退了我定要買只肥豬宰了給爹爹好好補補!”言猶在耳,忽爾醒悟過來,人已不在,半口點心噎在喉嚨里,竟是噎出了淚花,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有時候她都有點恍惚, 離開白城越遠, 時間越久, 就仿佛白城傾覆不過是夢中所見, 好像在那個遙遠的地方,父兄依舊活著,縱馬馳騁。
少女慌忙低下頭,仿佛教人瞧見了自己的狼狽,終是不堪。她單薄的肩背俯下去,小腦袋可憐的垂了下來,捂著胸口不住咳嗽,傅琛遲疑了一下,終是伸出手,大掌覆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難得開玩笑:“你若喜歡,下次當值我從宮裡給你帶點心,著急忙慌我又不跟你搶。”卻驚異於手底下她支棱的肩胛骨,好像兩塊張開的貝殼,尖瘦硌人。
他目光奇毒,平日不曾細細打量未婚少女,除非那是案件之中的女屍或者女犯,那也是關注案情本身,而非女人的胖瘦。
然而此刻再細看,少女腰肢不盈一握,沒想到衣服之下的身子骨竟也只餘一把倔強的骨頭,瘦的驚人。
“對啊,我就是怕大人跟我搶嘛。”少女好像找到了咳嗽的正當理由,抬頭朝他燦然一笑。
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樣,皮膚細白如玉,透著病弱之氣,好像久病之後並未休養好,一點點淚意眼圈便紅了起來,眸光晶瑩,面上堅強的殼子搖搖欲墜,她努力想要戴上偽裝的樣子讓人實在想要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然而傅琛怕嚇著了她。
他久已不會關心無故旁人,連同那一點說不出來的憐惜心疼之意似乎也格外教他詫異,怎的碰上唐瑛便冒出頭?
也許是唐家錚錚鐵骨在她身上流露太多,讓人實在很懷疑這樣纖細的骨骼是怎樣撐起那樣悲傷的過往,總有種下一刻她撐不下去,落得個骨碎魂消的錯覺,才不知不覺間想要護著她一點。
“宮裡還有種點心,用羊奶做的,很是出名,下次我帶一點出來給你嘗嘗?”傅琛縮回了手,然而手心仿佛還殘留著那硌人的觸感。
少女很是捧場:“大人一言為定,可不許忘了啊。”她眼圈的紅意很快褪去:“不然府里的伙食……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倒退回過去的水平。”
傅琛這次笑的發自內心:“其實……我早就想說,老費做飯太難吃了。”他只是不挑剔,不貪圖口腹之慾而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忙,並不是失去了味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