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它們偷偷跑出去曬太陽
聽到你一聲一聲地喚我歸家
可是當我回來
你卻走了
在歲月的輪迴里
我們總是這樣遺憾地擦肩而過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奶奶走了。
腦溢血。
生命的結束是如此的快而殘酷。就在清晨的時候,奶奶還在陽台的搖椅上曬著太陽眯著眼睛問bàobào藍:“考不上怎麼辦啊?”
“我能養活自己,還有你。”bàobào藍伏在陽台上,看著天說,“你放心。”
***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陽光照著她花白的鬢角,她軟聲軟語不急不緩地說:“孩子,不怪你,要怪就怪你不懂事的爹媽。”
六月的天已經熱得可以,奶奶穿了一件暗藍色的布褂子,神qíng安然。那時候bàobào藍很想走上前去摸摸她的頭髮,或者,抱抱她。但是她最終沒有,她只是在心裡對自己說:說什麼也要讓這個和自己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人過上好日子。
但是,她忽然走了。
說走就走了。
人們發現她的內衣口袋裡裝著一個存摺,上面有五萬塊,存款人姓名那一欄寫的是bàobào藍的名字:倪幸。
姑姑百般不qíng願地把這張存摺遞給bàobào藍的時候,那兩個字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沒有伸手去接,她知道,那是奶奶所有的養老金,這麼多年來,她孜孜不倦地存錢,好吃的東西捨不得吃,一件新衣服也捨不得買,就是為了給自己留下這筆財富。
還記得,bàobào藍每次拿了數目可觀的稿費,會分一半給奶奶,奶奶拿著錢,晃到電腦面前,不相信地問:“就你整天打這些字,可以換成錢?”
“可不?”bàobào藍得意地說。
“怪了。”奶奶搖著頭捏著錢離去。晚餐的桌上會多出兩樣bàobào藍喜歡的菜來,祖孫倆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
她們彼此之間並不是有太多的話題,但愛卻是堅實而真實地存在,只不過從來都不說而已。
五萬塊的存摺,足矣說明這一點。
奶奶有很多的後代,可是她只有這惟一的五萬塊。
她把它留給了bàobào藍。
“考不上怎麼辦啊?”空氣里仿佛一直回dàng著奶奶擔心的極富穿透力的聲音。bàobào藍把耳朵捂起來也躲不掉,於是只好跳到chuáng上用毛巾被把自己裹起來。她很想知道奶奶走的時候心裡有沒有遺憾,如果那天她走上前去抱了她,她會不會因此而走得快樂一點。其實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她一直在埋怨奶奶,埋怨她做的菜不夠咸,埋怨她晚上不想讓她上網就悄悄地拉掉電閘,埋怨她不讓她穿稍顯新cháo的衣服,埋怨她一旦數落起爸爸媽媽來不到一個小時絕不罷休……
如今,這些埋怨統統都不在了。
和她一起消失,消失得那麼毅然決然消失得不留一絲的痕跡。
bàobào藍卻寧願她還活著,哪怕是天天聽她嘮叨和責備,也絕不還口任勞任怨。
“你怎麼辦呢?”媽媽把毛巾被的一角掀開後問她,“這房子要賣掉,你是住我那裡去還是住你爸爸那裡去?”
“我哪裡也不去,這裡誰也不許賣!”bàobào藍堅決地說。
媽媽壓低聲音:“這房子是***遺產,賣了是要大家分的,你說不賣就不賣?你姑姑和姑父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誰也不許賣!”bàobào藍衝著外面喊道,“大不了你們把我的五萬塊拿走,把房子給我留下來!”
“你傻了還是什麼的!”媽媽一把捂住她的嘴,“這破房子還不一定能賣到五萬塊呢,別瞎嚷嚷!”
正說著呢姑姑進來了,她把手裡的存摺再次往bàobào藍面前一遞說:“你是孫女,我們阿磊是孫子,可是你瞧瞧,你奶奶對你多偏心!”
媽媽連忙把存摺一把扯過來說:“她老人家心疼我們家小幸,這可是她自己自願的事兒,又沒哪個bī她!”
“這房子……”姑姑抱著手臂看看四周說,“我看還是趕快處理了吧,破成這樣,晚些怕是更賣不到好價錢了。”
“你滾!”bàobào藍從chuáng上跳起來,指著姑姑罵。
“你說什麼?”姑姑尖叫起來,“你這丫頭有什麼權利跟我這樣說話?”
“就憑我是***孫女,就憑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bàobào藍奔到外屋,cao起門後的一根長木棍子,對著一屋子的人聲嘶力竭地喊:“滾,都給我滾,誰不滾我打他滾出去!”
“倪幸你發什麼瘋?”爸爸正在和姑父商量著什麼,見狀連忙起身要來奪她手裡的東西。媽媽七歲的兒子嚇得一溜煙躲進了裡屋,而姑父的兒子十四歲的小磊則嘴裡嚼著口香糖,用一種不屑的看笑話的眼神盯著bàobào藍。
正找不到人出氣,bàobào藍一棍子當機立斷就敲到了他的頭上。
他躲閃不及,抱著頭蹲到地上嗷嗷地叫起來。bàobào藍不罷休還要打,被爸爸和姑父一人拉住一隻手硬生生地拖住了。
棍子哐當掉到了地上。
“放開我!”bàobào藍上身動彈不得,只好一面叫一面拼命地蹬著雙腿。爸爸惱羞成怒,對著她“啪”地就揮了一耳光:“叫你別發瘋!”
小磊哈哈大笑。
那一刻,世界對bàobào藍是靜止的,只有小磊的笑聲,穿透靜止帶著恥rǔ和絕望在狹小的空間來回飛行。
bàobào藍捂住臉屈rǔ地想:這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十幾年來對她沒有盡過父親的義務,打起來的時候卻是毫不含糊。
“你打她gān什麼?”母親尖叫著撲上來和父親撕打到一塊兒,“你這個臭沒本事的,除了打女兒你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