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念面色一白,身子已快一步反應俯在地上連連叩首,「奴婢不敢。」
錦甯只笑,沒說話。
寶念呼吸停了一瞬,下一刻重重再叩了下首,隔著姒琹贇新給含甯閣添置上西域進貢彩紋精美的絨毯子,竟也瞌出重重的沉悶聲響,「望殿下恕罪,奴婢確實…頗有幾分不忍。」
錦甯又笑了,這回笑得眉眼彎彎,似若不諳世事的孩童,「嗯,確實該不忍的,到底是幾千人。」她伸手,在寶念受寵若驚的神色下親自替她整了整素淨的珍珠簪,「可是這人命如今尚且沒沾,忍心與否,可是太早了些?況且……」
她將那珍珠簪埋得更深,聲音輕柔柔,「況且不過是庶人罷了,於大珝而言九牛一毛…不,甚至連九牛一毛都不算的區區幾個庶人……」
「寶念,你將來若是出府了,本宮少說也能給你尋到個七品官往上的好人家,何故在意低賤的庶人呢。」錦甯不禁搖著頭笑,「更何況本宮的習性你算是最了解不過,如何不知莫說是幾千人,便是幾萬人,數十萬人……」
她另一隻手撫了撫鬢角,側著臉望向不遠處的銅鏡,恰恰映出女人婉絕的面龐,朱紅的唇,殷麗的硃砂,微微薄塗的胭脂更使得她添了幾分清媚,嘴角抿著笑意,「本宮向來只在意結果,若是為達目的必不可缺,那便是數十萬人,又何妨?」
「奴婢一生只願侍候殿下。」寶念深深呼出幾口氣,低聲道,「只是殿下,如今這幾千人,並不是殿下…必不可缺的。」
錦甯笑意淡了淡。
但這幾千人卻是最容易而萬無一失的。
她不知為何便有幾分笑的倦意,放下輕撫鬢角的手,另一隻握著珍珠釵的手卻猶不放下,而是不徐不緩,愈加深地簪進寶念的發,直至寶念渾身一顫,錦甯才感覺到珍珠簪刺到她的頭皮,手才輕輕拿下。
「是麼。」她輕聲道了一句,復而又笑,「可是寶念,你又怎知這幾千人的命,是否可以救再多的數千人,萬人,數十萬人,千萬甚至……」
錦甯忽然望進她的眼,眸中仍是婉婉的笑意,「…億萬呢。」
寶念怔住了,跳個不止的心終於緩緩放慢,眼裡的不安最終也被欣喜取代,終是低頭暢然道,「奴婢愚昧,殿下實乃奴婢萬般不能及,還望殿下恕罪。」
彼時的寶念只以為主子所言是淮中仍未被全然賑下的天花,是京城乃至大珝經此一事被敲響防患於未然的心頭鼓,是將災事引到京城後會有最好的醫師郎中尋解藥,全天下將來再無須為此擔憂恐慌的民生。
可錦甯的心到底裝不下也從未裝過天下人,她說的只是很小很小,卻又很大很大的一部分。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