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麻臉瞧了也心生複雜,林革此人性情溫吞且待人友善,自己初入西郊時還承了此人的情,自然也不願眼睜睜瞧著他死去。
林革躺在床上輕輕喘吸著氣,他患病已久,早便撐不下去了。
只是……
「肖兄弟……」林革虛弱得厲害,連說話的聲兒都是細若蚊絲的,「我快要…撐不下去了……只是還有一事……」
他努力張大了眼,環視著周圍悲傷的人們,心中的愧意無以復加地一波又一波湧起,近乎將他淹沒。
當初若是…若是沒能被那人所脅迫,如今京城也不會成為這人間煉獄。
林革咬緊牙關,渾濁的淚從眼角滑下,「我……」
「我……」他伸手摸向胸口,將一張皺褶的紙從懷中摸出來,上頭用羊毫粗略繪了一個看不清臉女子,手上還牽著個寥寥幾筆年幼的孩童,這是他的妻兒。
若是他將此事的腌臢說出口,那他們怕是會……
林革忽而心頭一痛,掙扎複雜的厲害,他大喘著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顫抖著牙根,終究閉口未提一字,閉上眼便去了。
「林大哥!」
門口站著個頭戴帷帽的女子,聽聞屋裡頭起此彼伏的嗚咽聲垂了垂首,輕手輕腳摸著牆離開。
寶念去淮中尋人時曾問過主子要找什麼樣兒的人,她猶記得殿下那時思襯片刻便忽而一笑同她說的話——「選個良善的。」
寶念當初不解,但她從不會違背錦甯,因此她應著主子的要求選了人帶進京城。
但她現下明白了,林革良善,這怕就是為何在主子未卜先知地將此人送入西郊藉此混為平常患者而徹底躲過東廠搜查的緣故罷,沒人會懷疑到西郊裡頭是一層防線,沒人能懷疑善人則為二層。
但大善人也總有自私的時候。
寶念勾了勾嘴角,遠遠望著西郊城門。
善人也是人,縱使百個千個萬個無辜百姓,也抵不上妻兒的分毫重量。
但是他錯了,他的妻兒,殿下又怎會留下禍患。
「辰時到——火葬!」遠處遙遙傳來高呼聲。
裊裊的黑煙騰起,烏壓壓地布在西郊上頭,令人深感壓抑。
寶念伸手將帷帽取下丟在一旁,頭也不回地走回京城。
**
進了京城一眼便瞧見忈王府的車夫,正同身旁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嘮嗑。
寶念正想上前,身後卻忽而傳來馬蹄聲,愈來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