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很長時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去——因為錢是個大問題。她沒說什麼時候回來,走的時候甚至沒給我多留點生活費,我不能亂花。
另一個選擇是睡覺,一覺醒來,太陽照常升起,我依然可以驕傲地活著,期待奇蹟的發生。..估計是前一天晚上沒睡好的緣故,九點多鐘我就順利地進入了夢鄉。我夢見自己走丟了,好像是要回家,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家在哪裡。我想給我媽打個電話,手機的按鍵又失靈了,怎麼都撥不出正確的號碼。這夢不長,但反反覆覆地做。直到我忽然被“砰”的開門關門聲給驚醒。
一開始,我以為我還在夢裡,但我很快發現不是的,的確有人推門而入,喘息聲粗重且急促。
我稍撐起身子,就看到門邊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靠在那裡。我嚇得一身冷汗,順手打開放在枕邊的手電筒,朝著那個影子照過去,大叫一聲:“誰?”
“別叫,是我。”對方倒是比我冷靜許多。
聽那聲音我一顆心撲通回到胸腔,除了維維安,沒有哪個女生的嗓音會像這樣被塞了半塊廢鐵一樣的古怪難聽。不過為了確認一下,我還是用手電筒去掃她的臉,她下意識地閃躲,並舉起兩隻胳膊來擋。
我這才發現,她居然戴了長而卷的假髮,赤腳站在那裡,手裡拎著一雙高跟鞋。雖然外面套著天中的校服,可裡面的衣服看上去叮叮掛掛的,宛如一個站街女,與平日裡裝乖賣巧的她簡直判如兩人!
外面的雨一定下得很大,因為她全身都濕透了,冷的渾身直哆嗦,樣子láng狽之極。
“神經病!”我關掉電筒,縮進被子裡繼續睡覺。
估計是心虛,她沒有回嘴。我算是明白了,天中女生的名聲就是給她們這種人敗壞的。
半夜,我卻又被來自下鋪的呻吟聲驚醒。不耐煩地翻了一下身,那聲音卻愈來愈響且聽上去越來越痛苦。說實話,我真有點火了。大聲呵斥她:“你有完沒完,要不要直接送你去火葬場!”
她沒有回應我,只是繼續痛苦地哼哼。
看來不抽她是不行了!我利索地翻下chuáng,再次擰開手電來照她,發現她五官痛苦地扭曲著,臉色cháo紅得可怕。我伸出手輕輕地碰她額頭一下,卻燙得我立刻縮了回來。
她病了。而且看樣子病得不輕。
管,還是不管?我腦子裡飛快地盤算了一下。管。非我所願;不管,萬一她真的出了啥事,我會不會因為袖手旁觀而擔責任?
“給我電話,我打給你爸爸。”我在她枕頭旁一陣亂摸,但沒摸到她電話。
“不!”她雖然燒得意識模糊,但依然非常堅決地說,“不要!”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她忽然伸出她冰涼冰涼的jī爪子似的小手抓住了我,然後我驚訝地發現,她手腕那裡fèng了繃帶,繃帶上還隱隱透出來些許的血漬。“藥。”她指著桌子上的一個瓶子說,“再給我兩粒。”
她把我當什麼,傭人?我真想扔下她不管,卻發現她放開我,頭一歪,很快又處於半昏迷狀態了。
我有些怕,推她一把,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就在我再次決定“關我屁事讓她去死”的時候,我聽到她似乎喊了一聲:“媽。”
我疑心我聽錯了,但她又重複地喊了一聲:“媽媽。”
我俯下身,看到一顆大滴的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我承認,我就是在那一刻,對她動了惻隱之心。
我把她的手放回被窩。倒了一杯開水,依她所言從藥瓶里倒出兩粒藥,把她扶起來,餵她吃了下去。
她一定非常渴,吃完藥,一口氣把整杯水都喝了個jīng光。
給她餵藥的時候,我摸到她身上的衣服是cháo濕的。這才發現,她昨晚只是換了外衣而已,內衣的領口和袖口都散發著冰冷的cháo氣。這個嬌生慣養的笨女人,是有多麼不會照顧自己!
我用涼水弄濕了毛巾,放到她額頭上。她已經燒迷糊,不停地說胡話,一開始那些話還稍稍有些靠譜。比如:你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考試怕什麼,小考小對付,大考大對付。下雨就下雨唄,我也不要打傘……她說會兒停會兒,話題不斷轉換。可當她說道“皇阿瑪,我要吃大餅,兩面煎”的時候,我拿著毛巾的手不由地停在半空中,我認真地想。她會不會因此燒成一個傻子,或者一個廢物。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我並不想知道答案,我只希望她不要再煩我。如果實在不行,我準備去值班室敲門,把她直接扔給那個兇巴巴的女胖子拉倒。不過好在藥物慢慢起了作用,她終於安靜下來。我也睏倦到了極點,爬上chuáng再度睡去。
我再醒來的時候,雨終於停了,但天還是yīn的,陽光微弱地照進窗欞,照在維維安蒼白瘦削的臉上,她還在沉睡,但一夜過去,她臉上的cháo紅褪去了,臉顯得近乎透明的白。我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人,我們彼此沒好感,但是昨晚,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竟然是我。
並且,我幫了她。
我這是怎麼了?一點都不像我自己。
我去食堂吃完早飯回來,發現她也醒了。半靠在chuáng上,她用虛弱的聲音對我說:“謝謝你。”我沒有回應她的感謝,只因為我不稀罕。
“昨晚的事,麻煩你不要說出去。”她qiáng調說,“特別是別告訴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