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的時候,她正在給一個中年女人量三圍,見我進門吩咐我說:“打個電話叫人送桶水來,水沒了。”
“你女兒啊?”那女人故作驚訝地吊高嗓子說。“長得真好看,簡直跟你一模一樣!”
“一樣嗎?”她微笑著,卻話中有話,“我覺得我們一點兒都不像。”
我不客氣地扭過了臉,我不是來跟她吵架的,所以我只能忍著。我打電話叫了水,把垃圾扔掉,又默默地替她整理了,下衣架上的衣服。直到她把客人送走。我才對她說:“剛才維伯伯來家裡找你來著。”
“是嗎?”她說,“我手機沒電。去銀行了。”
沒等我說話,她接著對我宣布說:“貸款的事huáng了。”
“哦。”我心裡一喜,但還是假裝鎮定地問她,“那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她很無聊地反問我。為了不上她的當,我只能保持沉默,裝作看櫃檯上的報紙,不敢與她有眼神jiāo流,怕被看穿。
“我那個快遞,你真沒收到嗎?”
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我沒好氣地說:“你好好找找唄,反正收到耶肯定放在店裡,我拿你的快遞有什麼用!”
“我買了今晚十一點的火車票,不管怎麼樣,我得回老家一趟。”她並沒發現我qíng緒反常。
“沒錢去gān嗎?”我快嘴地說,“小心被他們打出來。”
我沒亂講,我表舅的媽,絕對是個悍婦。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在她家吃飯,吃到一半被她趕下桌,讓我蹲在地上吃。原因很簡單,我夾菜太頻繁。從小到大,我只要在她面前,就一定是她數落的對象。我那時候最恨的人就是她,學會畫畫後,沒事就畫一個小丑人,旁邊寫上她的名字,再用削得尖尖的鉛筆,一筆一筆地把她的臉劃個稀巴爛,總之,此恨綿綿無絕期!
就這種人的閒事,我媽居然也去管。對此我也只能是扶額,再扶額。
“如果真救不了他,也得去見他最後一面。”我媽說。
“做人不能這麼沒良心。”
我忍無可忍地回擊她:“要按你這麼講,有天池振宸若是死了,你不更得去守夜奔喪了啊?”事隔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而且,提得如此的自然和流暢,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深知,這觸及了她的底線,但我不怕,我就是故意的,她不讓我好過,我為什麼要饒過她。
她只是看著我,一句話不說,她眼神里透露出的失望激起了我更深一層的憤怒,她能指望我怎麼用呢?勤勞,善良,勇敢,正直?得了吧!為了讓她徹底清醒,我對著她撂下了更狠的話:“你要是真去了,回來就再也見不著我了。”
誰知道,她根本沒被我嚇唬到,而是回了我簡短的有力的三個字:“隨你便。”
我恨慣地看她一眼,捧門就走。她壓根就不來追。這個殺千刀的沒心的女人,我估計她就算眼睜睜看著我一頭撞死在公共共汽車的車輪下。也會冷謦地找人替我收屍,糙糙將我埋了便罷!
想著這些,我真是傷心透了。江湖險惡,世事無常,小人出沒,人心叵測。我一個十六歲的女孩,無依,無靠,無本。該如何招招化險為夷,才能徒手奪回被命運以及我愚蠢的媽媽橫刀奪走的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或許,是我該好好思考一下的時候了。
第9章
周六的晚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微雨,由於還不到返校時間,我到達天中的時候,那裡就像是一座清冷的孤城。
可是除了返校,我無處可去。我走的時候,她正在客廳里收拾行李,不知道是不是近鄉qíng怯的緣故,她看上去qíng緒稍有些緊張,一會兒找不到雨傘,一會兒又找不到洗漱包。把旅行袋的拉鏈拉上,她忽然問我:“今天周幾?”
“周六。”我說。
“周六你返什麼校?”她這才反應過來。
“明天要考試。”我撒謊。
“哦,這樣。你要是不急的話,我打車去火車站正好可以順路帶你一程。”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共汽車。”我可沒打算領她的qíng。
“對不起。”她在我身後低聲說道。
我推開家門走了出去,沒有停留。我寧願相信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也不要她這些虛頭八腦的道歉。因為如果她出自真心,就該把旅行包扔下,哪裡也不去。毫無疑問,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我希望她學會考慮我的感受,很可惜,這一次她還是沒有。所以,比她提前離家是我唯一可以表示反抗的方式。
我回到學校,在宿舍的chuáng上坐了一小會兒,覺得又餓又冷。空虛的胃讓我的qíng緒壞到了極點。我打了一瓶開水,繪自己泡了一包方便麵,在方便麵的味道里我忽然非常非常想念日本料理。我覺得我應該大吃一頓,哪怕是一個人的晚餐也沒關係。
藍灣大廈十八層的日本料理,三百八十八元一位。不算很正宗,但足以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