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沒規矩了,爺必須要教訓你。”他說著,把雙手伸到我胳肢窩下面,估計是想撓我痒痒,但他哪裡近得了我身,我迅速閃到他後面,把點著的菸頭直接從他衣領里扔了進去。就見他嗷嗷叫著,在河邊東竄西跳,好不容易才把滾燙的菸頭從身上抖落下來。
“你丫當我鐵板燒啊!”他氣急敗壞。
我坐在他剛才坐的那塊大石上面,冷冷地說:“我只是替那個叫嫣然的,討回一點點公道而已。既然是男人,敢做就要敢當,讓一個女孩白白受苦,算什麼本事。”
他雙手握拳,拉開架勢,往左邊跳三下,再往右邊跳二下,又朝我招招手,對我說:“來啊,決戰到底啊,誰怕誰啊!”
“不打。”我說。
“你怕了?”他繼續毫無章法地在岸邊的沙土上虛張聲勢地一陣亂跳。
“我不跟打不過我的人打。”我驕傲地說,“這是江湖規矩。”
“我cao!”他大叫一聲,惡láng撲食一樣地朝我直撲過來,我一腳踹過去,正好踹在他的胸口,他整個人往後,“啪”的一聲就倒在地上了。坦白說,我只使了七分力。見他躺在那裡半天也沒起來,我有點害怕了,連忙跳下石頭去檢查他到底怎麼樣,只見他緊閉著眼睛,臉上一點表qíng也沒有。我拍拍他的臉,忽然就看見有眼淚從他的眼角慢慢地滲了出來。月光照著那些淚,像晶瑩的琥珀,我從沒見過男生的眼淚,我不知道它們原來是這樣子的。不洶湧,卻粒粒飽滿,滴在了我心裡一個很軟的地方,起了點化學反應。
我伸手,想替他擦掉它們,但這樣做好像完全不是我的風格;光顧著看表演吧,又覺得自己還真是有些沒心沒肺,於是我只能不出聲靜觀其變,直到他終於慢慢睜開眼睛,望著漆黑的夜空,發出震耳yù聾的呼喊:“慡啊!真他媽慡啊!”
緊接著,他麻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繼續拉開架勢,左跳三下,右跳三下,再砰砰拍自己胸脯三下,對著我挑釁地大喊大叫:“來啊,再踢,用力踢,把我踢成人渣為止!來啊!”
我看了他一眼,轉身走掉。就算再無聊,我也不能跟個瘋子繼續玩下去。
身後傳來劉翰文聲嘶力竭的吼叫聲,像被鐵箭刺中的小shòu,無法用言語來訴說的某種痛。不過,關我什麼事呢,我可沒打算回去安慰他,劉二說得沒錯,各有各痛楚,各自承擔。
這就是人生。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之前,我已經自行回到了家中。
原因主要有二。其一,我餓了,身上沒錢;其二,我困了,我想念我柔軟的chuáng和小小安。
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連續劇,手枕著頭,看上去悠閒得很,對於我的“走失”一點都不著急。見此狀況,我自尊嚴重受傷,飛快地踢掉鞋,跳到客廳中央,雙手叉腰對他喊道:“維大同,瞧你那淡定的樣兒,你也不怕我被人拐了,或者賣了?”
他的眼睛依依不捨地盯著電視屏幕,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不是帶刀俠客嗎?誰敢拐你,不要命了差不多。”
“餓死了!”我用大吼掩飾我的理虧。
“飯菜在桌上,自己熱熱。”他說,“聽話,別吵我看電視。”
“我想吃麵。”
他總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去到廚房裡。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他煎jī蛋的聲音,這是我最愛吃的東西,也是他的絕活,雙面煎,煎出來金huáng飽滿,一口咬下去,又香又嫩,真恨不得連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怕你餓,牛ròu放得多,你吃不掉就放那裡。辣椒我沒敢放多,你自己看看夠不夠。”他說著,用雙手把面碗放到餐桌上,又折身回廚房,替我拿來了筷子。
我接過筷子,低下頭láng吞虎咽,他抓住機會站在一旁碎碎念:“馬上就初三了,最關鍵的這一年可把握好了。上次我碰到你們老師,他說你什麼都好,就是數學在難題的攻克上要加qiáng。那個課外書我也不是不支持你讀,但要有個分寸,不能讀到大半夜不睡。還有你的脾氣,也該好好收斂收斂了。別嫌爸羅嗦,這麼多年了,我這又當爹又當媽的,容易嘛,你也應體諒體諒我,你說是不是?”
“對不起。”我低聲說。
“吃完快睡吧。我也要先睡了。碗放那裡,明早我來洗,記得關燈。”他說完這些,走到沙發那裡,用遙控器關了電視,踱進了自己房間,沒再出來。
我洗完澡,縮進被窩,這才發現被我扔在chuáng頭的手機上,有他發來的一條短消息:“閨女,你記住,你永遠都是爸爸最重要的人。”
像他那樣不擅於表白的人,這樣赤luǒluǒ地抒發qíng感,還是第一次。
我靠在chuáng頭,用冰涼的手捂住臉,努力不讓眼洎流出來。其實,我真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不懂事。我清楚地知道,他孤身那麼多年,辛苦撫養我長大,應該擁有屬於他自己的另一半,那個人要懂得照顧他,體諒他,願意與他相濡以沫並共度白首。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我是真心為他高興的。
只是那個服裝店的老闆娘,我看還是算了吧。古今中外的事例早已經說明,紅顏註定薄命。有我媽在前,我可不想我爸再度重複如此悲催的命運。
第9章
昏天黑地的初三終於來了。每天除了背書,就是做考卷,累得暈乎乎的時候,真恨不得給自己在腦袋上裝個USB的接口,cha上一張大容量的U盤,把所有內容統統拖進去了事。
當然這只是偶發奇想。我從不相信不勞而獲的神話,記得三四歲的時候,梅叔會把一隻紅蘋果系在竿子上,讓我跳上去拿。為了那隻香甜的果子,我的膝蓋常常摔得又青又腫。付出才有收穫,我比我的同齡人都要深諳這一點。
我很想念劉二,但沒時間去見她,只能與她發發簡訊。倒是見過一次劉翰文,那個周末的huáng昏,我補課歸來,躭見一群不要命的少年騎著摩托車,在城市的huáng昏里結伴呼嘯而過,那裡面就有他。就那樣的速度,難為他竟然會看到低頭走路的我,繞了個大彎,將車停在我的面前。
“俠女留步!”他摘下頭盔說,“幫個忙!”
“什麼亊?”我問他。他髮型居然又換了,書上說,把髮型換來換去的人,是因為極度沒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