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再見”一定是同我說的吧,不然為何她對我揮手道別。
最叫我心悸的是,她好像是故意露出一截胳膊,那上面有一個小小的文身,等等,是只蟹子?我注意到了。路理是巨蟹座!
我也伸出手,大腦一片空白地對她揮了兩三下,看著她在門口低頭點燃一支煙,匆匆離去。她終於走掉。轉瞬之間,這間小屋裡,又只剩下我和路理兩人。
我的心裡立刻升起一團一團的懷疑和千萬個為什麼,但我把它們通通壓了下去。我望著門口很久,才終於練出一個完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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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雪》第二章(4)
我似乎能聽見自己不安的呼吸,可我慶幸我笑著:“她是個不錯的女孩……”我嘟嘟囔囔地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作為導演的助手,一定是很稱職的哦……”
“米砂!”他打斷我。
我猛地抬起眼睛看他,可是,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不,這不是因為我們之間已經變得陌生,而是因為,那雙眼睛裡,此刻忽然湧起那麼多那麼複雜的感qíng,有疼愛,有不舍,有拒絕,還有那麼那麼多,我們都不願面對的回憶。“米砂,謝謝你。”他說,“也謝謝你來看我。”他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去,“雪已經停了,你快走吧,別讓你爸爸為你擔心,好嗎?”
原來我和那個叫陳果的,是一樣被趕走的命運!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表示反對,我當然更不會蠢到留下來看“我們”拍的那些片子,於是,我低下頭,輕輕地噢了一聲,拿著我的包,走出了他的家。米砂,謝謝你。
在離開他家的時候,他的這句話,就像一枚重錘,反反覆覆地敲打著我脆弱的神經,不得安息。全世界,是不是只有我能懂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那個我寧願付出生命中一半的時間、來換取它的消失的那個下午,在醒醒的爸爸去世的那個下午,當他跟在狂奔的醒醒身後,沖向外面的車流時,我下意識地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我爆發出了驚人的力氣,他居然無法掙脫。
“米砂!”他回過頭,低聲地對我吼了一句。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好像剛才一樣,混合著厚重得難以言喻的qíng感。是責備?是懇求?還是早已經瞭然於心的告別?而我,終是怔怔地鬆開了他的手,然後耳中便響起尖銳的剎車聲、女生的尖叫聲,還有許琳老師大驚失色的哭喊聲。
那一刻,時間停滯。
時隔數月後的今天,我仍然不敢問自己,如果讓我再次選擇,在好朋友和最愛的男生中間,我會選擇誰?我又應該選擇誰?
最正確的選擇,應該是我自己沖向醒醒,讓所有的傷口和痛楚都衝著我來的,不是嗎?在那隻小小的沙漏底上,那麼清晰地刻著:Pleasebebrave。這是她對我唯一的期望。十八年來,我一直一直朝著她的期望努力,但是,當真正的考驗到來時,我卻不夠勇敢。
醒醒,你也是因為這個,才不肯原諒我的,是嗎?
雪真的已經停了。可是,我抱著雙肩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是冷得發抖。
“嗨!等一等!”我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米砂,請等一下!”
我回過頭,果然就是剛才那個叫陳果的女生。
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小屋子,冷風叫我冷靜了不少。她站在我對面,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室外,她的五官看上去平凡了許多。我放下戒備地問:“有事嗎,陳果?”
她把菸頭掐滅,說:“你就是以前的那個女朋友?”
“以前”?這樣突兀的問題!按我從前的脾氣,我決不會繼續維持禮貌。但此刻,我卻有意沉下心,沒有發作,而是回答:“你覺得呢?”
“我等在這裡,本來是想對你解釋,”她迴避我的問題,“可是看你剛才推門出來的表qíng,我猜得出,你們似乎分手了?或者,你壓根還不是他的女朋友——至少不算,對不對?”
她的微笑能力不比我差,看得出來,顯然長於此道,可惜她比我個子高,看我的表qíng就勝一籌。再加上,她接下來做了一個出格至極的舉動——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頂。
我愣在那裡。然後我聽見她緩慢而清晰地說:“米砂,你還在讀高三,對吧?成績很好是不是?將來準備考到北京抑或上海?你是指望用你家的寶馬車載著他去美國裝最新科技的假肢嗎,或是gān脆立志當個外科醫生,如果不成功就和他天涯海角私奔去呢?你果真捨得連前程也不要了?還是讓你本來就不完整的家再缺上一塊呢?難道你不知道,自他斷腿的那刻起,你們已經天涯永隔了?誰遷就誰,不是一種殘忍呢?假裝看不到,就會自己消失嗎?有些問題視而不見,心裡就會永遠安寧嗎?或許那樣想的人,只是你米砂吧。”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幾乎沒有停頓,可是字字珠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