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然再痴,也要放聲大叫。
他壓根沒有阻止我,而是把我往chuáng上一扔,將那隻沙漏塞到我手裡,又將chuáng上的杯子一手抓起,將坐著發抖的我整個人捆住。又從他的大包里翻出意見奇大無
比的軍大衣,繼續給棉被外套上一層。
霎那間,我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粽子。
“放開我。”我無力地說。
他兇狠地捏我的下巴,捏得很用力,幾乎捏碎,他咬牙切齒地說:“給我閉嘴!”
“我發誓如果正月初一找不到你,我就跳海。”他的聲音在漸漸弱下去的濤聲中顯得特別恐怖,不過他很快恢復平常的語調:“不過,是在我確定能找到你的
qíng況下我才做這個決定的,哈哈。”
我在他放肆的笑聲里驚恐的說不出話。他迅速地脫下自己濕掉的雨靴,脫了鞋襪,像扔炸彈一樣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鞋襪扔的遠遠的,然後,他一屁股地做到了
chuáng上。不知為何,我腦子裡浮現的卻是那天小房間的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半luǒ的樣子,還有他身後的女人```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再睜開眼,他正往我的放行一
點點bī近,仿佛挑釁的豹子,就連他微燙的呼吸我都嗅得到。
我全身上下每一個汗毛都覺得寒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感覺包圍了我,很快擊敗了我的故作鎮定,比之從前的阿布,和之前那個醉酒的男生,這一次的我簡
直不知道害怕上了多少倍。或許,我從骨子裡就把他當作了真正的對手,敵人,威脅人物。我相信,他絕對有這個能力吃了我。
絕對。
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可笑之極,綠色軍大衣緊緊繃在胳膊上,上身動彈不得搖搖yù墜,好像一個不倒翁,根本無法移動,更別提跳下chuáng。這一回我聞不到他身上
的薄荷味了,只有海水霸道而陌生的腥味伴隨著他的鼻息漸漸傳來,讓我此時瑟瑟發抖的胃泛起一股酸味,幾乎嘔吐。
可就在他的鼻尖幾乎點到我的鼻尖的一霎那,他忽然像一截被鋸斷的樹木,直直倒在chuáng上。
他說:“累死我了,快睡吧。”
我該哭還是該笑?
一座停電的隨時有可能被bào風雨傾覆的海邊小屋,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舊傷復發如被綁架的我,身邊躺著一個虎視眈眈的“風流鬼”。我的處境真不是一般
的糟糕。
一開始我以為他在裝睡,於是我歪在冰涼的chuáng頭等他醒來,直到我聽到他比cháo汐起落還有均勻的鼾聲,我才知道大事不妙——他真的睡著了?
一種說不上委屈還是生氣的感覺湧上了心頭,哦,我這是怎麼了?
他找我找了很久很久?很累很累?一定是這樣的,不是嗎?
我望向窗外,還那邊的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被棉被棉衣層層包裹的我,一點也不冷,但是他才穿一件薄毛衣和保暖褲,兩隻赤luǒ的腳正對著窗口透進來的
光,不知道是在水利泡得太久,還是光照的原因,泛著白光。這是我第一次注意觀察男生的腳,真是大,大得像金魚的尾巴,哦不,我太誇張了```
或許是因為太困,也或許是因為一夜的掙扎,讓凌晨的我腦子裡極度不清楚,半夢半醒間我輕輕地含糊地喊了一個名字:“江愛笛聲。”
一秒鐘中內,他突然地坐了起來,好像自動復活的木乃伊一樣,用非常清晰洪亮的嗓音說到:“誰叫我?”我吃驚地醒了。他一轉頭看到我,說了句我想撞牆
的話:“你怎麼還穿著我的大衣?”
我yù哭無淚地看著他,他卻呵呵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幾點了?我真的睡著了?哈哈,你坐在這裡看了我一夜?捨不得叫醒我?可你至少要給我蓋張
毯子是不是?”
對他這一系列不要臉的提問,我提不起任何回答的興趣。他坐到我身邊,替我把扣得結結實實的大衣一點一點解開。終於除去束縛的我,卻一下子不能習慣如
釋負重,好似被拋在地上的空曠易拉罐,一顆心滾出去老遠,拾都拾不回來。
我莫名其妙地哭了。
是真的莫名其妙,連我自己的搞不清原因的哭泣,眼淚仿佛儲備在那裡許多年,就等著這個莫名其妙的時刻,不需要命令的洶湧而出。
好像從一個天大的冤案里得到清白的那種委屈,又好像一個持續了多年的夢終於變成了現實的那種感動,我就這樣在我的終極仇人面前小聲啜泣,然後發展到
嚎啕。
我恨過白然,恨過爸爸,恨過米礫,恨過蔣藍,恨過江辛,甚至恨過米砂,恨過一切值得恨的人。但是到頭來,我發現我最恨的人是他——江愛笛聲。
沒錯,他是我的終極仇人。
他可恨到讓我一鼓作氣去恨的心時時對他恨不起來,可恨到我想把他碎屍萬端卻不敢看他那雙攝人靈魂的眼睛,可恨到我只能用哭聲來表達我的怯弱。
他拔開我一直捂著眼睛的雙手,用他兩隻巨大的手掌蓋住我的兩個臉頰,把我的整個臉都托起來。我想要拔開他的手,才發現根本沒這個力氣。他用兩個大拇
脂按住我的嘴角,輕輕向上一提,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便咧嘴笑著配音道:“笑!”然後他的大拇指有突然往下移動,我的嘴角也變得下垂,他也皺著眉頭
悽慘的說:“哭!”就在他大拇指的移動鍵,他不停地說:“笑!哭!笑!哭!```”我的臉頰就這樣在他雙手的蹂躪下變成了一塊時笑時哭的橡皮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