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安慰人的嗎?
最後,他終於停止了他瘋狂的行為,伸出一隻手替我抹掉了所有淚水,他的動作很輕,溫柔得我就要睡過去,然後,滿不在乎地把自己的眼淚擦在自己的衣服
上。
什麼也沒問我,什麼也沒多說,他很快穿好衣服,又把那件大衣替我披上,我又變成了臃腫的粽子。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又緊張起來。他從枕頭裡
摸出我的沙漏,塞進我的手裡,二話不說的把我扛起來。
我如夢初醒,奮力地錘他的背,雙腳在空中亂踢,喊著:“放我下來!”
就他壓根就像沒聽見一樣,大搖大擺地踢開了小屋的門,在我屁股上拍了兩下,神氣得像跨過鴨綠江的志願軍一樣,意氣風發地說:“走,我們看日出去!”
那十幾分鐘的路程,我一直在和他商量:
“放我下來好不好?”
“早知道帶相機來,拍拍大年初一的太陽。”
“求你```放我下來好嗎?”
“海邊有沒有烤架,我們去整兩根玉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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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來```不然,我就要暈倒了```”直到倒掛如一尾魚gān的我用沙漏無力敲著他的背,微弱地喊出我唯一的祈求時,他終於停下來,把我放在地上。
我在地上剛剛站穩,他就又一次命令:“到我背上來。”
我怯弱弱地和他對視,鬼使神差般,我又一次聽話地爬上了他的背。穿著膠鞋的江愛笛聲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濕漉漉髒兮兮的砂土,不知道有多費勁,可他偏
偏越走越快,最後發展成奔跑。
我生怕摔下來,忍不住小聲尖叫的同時,還死死掐著他的脖子。我越掐越緊,連我自己都沒有在意,直到他忽然停下來,雙手一滑,我隨著他,一起跌倒在雨
水混合泥沙的海灘邊。
我看著他滿臉通紅的表qíng,又懷疑又緊張,不敢輕舉妄動。呼吸間,忽然覺得有些刺眼,我看向海的那邊——那輪橘huáng色的太陽,正從雲幕的深處,深出一個
耀眼的弧。
“日出```快看!”我不顧一身泥水,眼睛仍然看著太陽的方向,雙手拼命搖著江愛笛聲。
他也不再演習。我們兩個泥人一起爬起來,坐在又髒又cháo濕的海灘邊上,忘記了嚴寒和飢餓,痴痴地看著太陽的升起。在我出生後的第二十個年頭的第一天,
我第一次目睹日出,原來太陽是有生命的,我看得到它顫抖的努力,顫抖的上升```如此華麗,如此幸福的日出。是的,幸福。我第一次如此確定我的心qíng,幸福
原來是飽滿的熱氣球,是讓整個身體輕盈腫脹得想要飛起來的那樣確定的感覺。我qíng不自禁地看著身邊的江愛笛聲,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睛裡盛滿了淨額的光輝
——我想,此時的我也跟他一樣吧?
他又伸出髒兮兮的手,替我擦去淚水。
究竟是幻覺還是真的?他明明凍了一夜,可是兩次替我擦去淚水的手卻是這樣的溫和。
他忽然嘆息了一聲,說:“我想吻你,但我不敢。”
我氣得不行,臉紅得不行,一急之下,把頭埋入他的懷裡。低聲說:“誰知道你跟多少個女人在海邊看過日出!”
他忽然又像著魔一樣仰天大笑起來。不知問為什麼,認真大量過他這副穿著膠鞋一身爛泥的落魄樣,再比照那個欠下無數風流債的加拿大攝影師EDLSLON先生,
我也生氣地笑了。他忽然用他的誰掬起一點髒水,淋到我的頭髮上,把我的頭髮弄得無比凌亂。
最後他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拍在他的臉頰上,鄭重地說:“好了,現在我和你一樣丑了,你如果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就真的跳海算了。”
說完,他任命地閉上雙眼,舒展四肢,像一個“大”字那樣,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冬日海灘上。不過他很快又直起身子,對著我說了一句話:“你為我吃醋,
我覺得興奮,哈哈哈。”說完這一句,他又迅速地倒地。
這一次,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把
我的沙漏放到胸前,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在那身大衣做墊背,原來也沒有那麼冷。
太陽在離我們最近的大方露出慈祥的笑臉。她撒下的光輝太要目,我只得乖乖地閉上眼。遠處隱約的海cháo聲中,似乎還夾雜著鞭pào和爆注的響聲,送來了兒童
時吃過的榨糖餃子的香甜氣味。
“你的眼淚到此為止,你的過去到此為止。”恍惚間,他好像把我的手包在自己的手裡,夢囈一般的說:“以後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把你掉起來打!”
風來了,海湧起làng花。他的話來過,又消失在我的耳邊。我不敢用力去分辨是真是假,我怕一分辨,一切都會消失。
因為這一秒的幸福,無論真假,都太奢侈。
大年初一下午兩點鐘,我和他坐上了開往北京的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