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他倒到沙發上,很疲倦地閉上了他的眼睛。
那天晚上,他的電話響了很多次,我看了看,是許琳,深夜的電話鈴聲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他好像說不動話,壓根也不關心是誰,直接把手機關掉了。
我沒有上樓,而是坐在地板上守著他,沒睡一會兒他又開始哼哼,我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還在發燒,我的觸碰驚醒了他,他猛地睜開眼睛,問我:“現在幾點?”
“你得去醫院。”我對他說,“你還在發燒。”
“不。”他粗bào地對我說,“我的事qíng不要你管。”
他就是倔,我知道我再勸也沒用,我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趁他不注意,我拿起他的舊手機上了我的小閣樓。我坐在我的小chuáng上,看黑夜的天空,星星掛在最遠的天邊,無從靠近的溫暖。我開了他的手機,找到通話記錄,找到許琳的名字,按了撥出鍵。
“我是醒醒。”生怕許琳誤會,電話接通後,在許琳說話以前,我搶先開了口。
“噢,醒醒。”她說,“有事嗎?”
“他病了。”我說。
她顯然有些吃驚:“怎麼回事?”
“喝多了,吐血。”我說,“醫生讓他住院,他不肯。”
許琳在那邊沉默了好幾秒鐘,對我說:“醒醒,把電話給他好嗎,讓我來跟他說。”
“他睡了,許阿姨。要是願意,你回來勸勸他好嗎?謝謝你。”說完這一句,我就把電話掛掉了。
我有把握,她一定會回來。我始終都記得,她替我爸爸疊衣服時臉上的那種表qíng,她彈鋼琴的纖細的手指在他粗糙的衣服上仔細地游移,她把它們疊得平平整整,就像新的一樣。至少,我從沒見過白然這樣做過。
莫醒醒(19)(3)
她之所以離開,也是因為得不到吧。
哎,總而言之,愛qíng,真是一個偉大的課題。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懂,也最好一輩子都弄不懂它。
這樣,我才會清靜。
莫醒醒(20)(1)
他終究還是住進了醫院。
事實上,那天深夜接完我的電話後,許琳就從南京直接打車回來了。門鈴響的時候是早上七點鐘,我打開門來看到她,她手裡挽著一個棕色的大旅行袋,看上去很疲憊。我把她讓進來,她沒換鞋,而是直接走到沙發那裡,看著躺在那裡的他,蹲下來,握住了他垂在沙發邊的左手。
那一刻,我的心忽然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請相信,我真的一點彆扭的感覺都沒有。
和許琳一起把他送到醫院後,我遲到了。等我到達教室,第一堂課已經上了一大半,數學老師這學期換成一個古怪的老頭,水平很高,但脾氣很壞。前一天晚上飄了一夜的雨,早晨氣溫驟降,教室的門窗都關著,門更是被jīng明的老師鎖了起來,我擰不開門,連著大聲
那幾天的課,我都上得很恍惚,心裡充斥著各種古里古怪的想法,有關許多人的。周四的晚上,我逃了晚自修去醫院看他。外面刮著大風,我從計程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差點被風chuī倒。天氣實在是太冷,冬天已經迫不及待地要來了。我的腹部又開始有些痛,但我能忍耐。住院部大樓的電梯永遠擠滿了人,我選擇了樓梯。待我拐進窄小的安全出口樓梯時,在暗暗的燈光下,我卻聽到有人有些顫抖的聲音。
“我會替他辦轉院手續。”
“一定要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設備,對……”她還在說著,我側耳傾聽,才在樓梯拐角的地方看到一個正在打電話的背影。
那件黑色大衣我認得,她是許琳。
哦,我的天,她到底在說些什麼?我走到她身後站住,想再聽仔細些,她的電話卻講完了。等她轉過身來的時候,她臉上的淚水嚇住了我。她是那樣優雅鎮定的一個女人,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見她哭過。她把手機放進大衣口袋,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印象中,這是和一個年長的女人僅有的擁抱,也是我和她之間的第一個擁抱,早早在我生命里退席的那個角色,她似乎從未抱過我,即使抱過,我也不曾記得。我的淚水在她的手接觸到我身體的時候就已經噴涌而出。我之前對她的那些戒備和怨恨,似乎隨著這個擁抱的發生而倏忽消遁了。她抱我抱得如此用力甚至有些顫抖,我的四肢因為緊張而僵硬,但我卻能感受到它的耐人尋味,她似乎在把她對一切的珍惜傳遞給我,讓我不由得想起一個詞語:相依為命。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詞語瞬間就從我的腦子裡冒出來,擊中了我,讓我覺得我似乎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過了良久,她才放開我,擦掉我的淚說:“好了,不哭了,我們進去看看他。”
我不敢問許琳任何,我是如此的膽小懦弱,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在他病房外站了十分鐘後,我終於穩定qíng緒走了進去。他正半坐在chuáng上看一本雜誌,桌上擺著一瓶新鮮的石竹花,不知是誰送的。見了我,不高興地說:“怎麼不上課?”
許琳的腳步聲跟著我進來,她替我打圓場:“是我讓她來的。”
他有些生氣:“生個小病,又是這個,又是那個,大張旗鼓的gān什麼呢?”但事實上,我覺得他還是有些開心甚至有些受用的。因為這場病,把許琳又送回了他的身邊。
“你陪陪爸爸吧,”許琳拍拍我的肩說,“我得去趟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