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励口直心快,嘉勉未必当局者迷。这两年多,周轸从不提她母亲那头,过年过节,该置办的姑爷礼,也是大笔大笔地只往叔叔婶婶这里送。
姊妹俩在嘉勉从前的卧室里说话,嘉勉手里剥着橙子,橙皮上蹦出的汁飞到嘉勉眼里,她迷着眼,无可无不可,“算了,其实我也未必想去。”
纯粹那条绳索断了。她一个人没有勇气回头,没有勇气面对支离破碎的过去。
昨日早上,嘉勉给叔叔回电,听到叔叔口里转述的病情,她同为女人,太明白手术摘除一个意味着什么,说不心痛是骗人的。
可是她心乱没有勇气拿定主意,也是事实。
嘉励说,“我陪你去。或者让哥哥陪你去。”
嘉勉摇头。她很难承认,她所有的勇气就在刚刚饭桌上全退潮了回去,一来周轸的话有他的道理,原则上,如果是季渔想见嘉勉,那么还有意义;如果只是王家那头的自作主张,没准嘉勉会被折辱得更深;
二来,嘉勉端自的沉默,手里剥着橙肉上白色的经络。诚如嘉励所言,周轸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拒绝去往那里,这才是叫嘉勉难堪的源头。
她把一半橙子分到嘉励手里,恬静也足够的温柔。
嘉励却看到了不安,温柔表面之下的不安波澜感。她时常觉得嘉勉不该和周轸走到一块,可是这两年又看在眼里,如果说周轸霸道偏执的话,可是他在嘉勉这里也没落到什么好,一个人是雪中炭,一个人是瓦上霜。
从来是雪中炭爆得噼里啪啦的,什么时候听过瓦上霜有什么动静的。
姊妹私房话没聊多少,外面就有人叩门了。爆炭来寻霜了。
周轸问她们还要聊多久,后面一句单独问嘉勉,“还是今晚歇这里?”
嘉勉拍拍手里的白色筋络,起身淡淡地朝周轸,“回去吧,我明天还有早会,得回去再校正一边的发言稿。”
到家后,嘉勉当真专心忙她的工作,书房她一向不用,那是周轸的。
她习惯在一楼的偏厅里,日常她的笔记本和机械键盘都摆在那里。方姨被嘉勉喊了回来,负一楼有专门的保姆起居室,这个点,听闻二子他们回来,方姨殷勤地要给他们盛甜汤喝。
嘉勉关照,给周轸就行了,她的就不用了。“另外,方姨,明日我可能来不及回来,家里的中央空调和地暖定期保养维修,你接待一下上门工人,需要签字的维修单,劳烦你先收下,我回头再签字回传他们。”
方姨回是回来了,但是一应事宜,听说全由嘉勉处置了,包括她的工资。
周太太那头拧不过儿子的拗,又满心满意想着二子的衣食起居。份外贴补方姨,也要她过来,说你还不知道老二这脾气嘛,我没个心腹的人过去,更不知道他们俩过成什么样。
钱是拿到位了,然而,工并不好打。
这位小周太太虽说没拜高踩低吧,但性子足够的冷,偏偏越冷二子越迁就她。
就拿今晚她的交代,二子全程抱臂旁观,他没觉得嘉勉冷落人,这是她作为女主人该有的主张。
方姨见小两口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架势,也不敢说话了,给二子盛了碗红豆汤,乖乖回自己房间了。
*
嘉勉喜欢在落地窗前的桌案前办公,对面就是望山湖,夜静到头,不是黑,是幽冥的蓝。
侧刻的机械键盘在她手里敲得飞快。
不多时,她把双语的稿子印出来,再用默读的方式校验一遍。
周轸端着甜汤过来时,她人躺在靠椅上,外出穿的大衣信手搭在椅背上,静悄悄地在那,周轸不过来,会以为她睡着了。
走近了瞧,手里还抓着水色笔,在认真做标注。
他站在她椅子后面,轻声问她,“给哪个大佬译的发言稿?”
椅上的人浅浅地答,“杨太太介绍的客户,这次设备展许多是市化研究院的兄弟所,给我们领导写的。”
说起来有缘。杨太太很中意嘉勉,又因为嘉勉英文日文好,许多场合老是叮嘱她过去,他们结婚,杨太太送礼金份外,还送了个体己首饰给嘉勉。
这厢弄得冯德音被杨太太给架空了,杨家现在明面上来往的太太社交就指向嘉勉。
周轸喂一勺红豆汤给她,她不喝,他就直举着汤匙,彼此固执地坚持。
最后嘉勉无奈抿了一口,赶他走,“你忙正经事的时候,我从不打扰你的。”
“你打扰啊。”某人把红豆汤搁到桌案上来,与她说明天的社交安排,“桐城河风那栋商住楼如期封顶了,我约了杨主任那头吃饭,他们阖家过来,我想你也去。”
河风说的就是嘉勉父亲从前被征收的那个小区。
现在被区政府改造规划成了一个新兴商业圈,其中河风这一块版图就是周家建筑的。
嘉勉说她明日未必有空。
周轸瞬时拨过了她的椅子,让椅子上的人从案前转移过来,朝着他,他两手扶着扶手,悄然问她,“生气了?”
嘉勉手里还捏着发言稿,周轸想让她放下,后者不允,她依旧枕在椅子上,眉眼静得像幅画,不紧不慢地告诉周轸,“你明知道我不想听爸爸那块地的任何消息。”
“嘉嘉,我也不想你回去。”
他从来直来直往,嘉勉觉得时间长了,她有点沾染到他的习性。
“周轸,这一点不像你。”
目光之上的某人,微微阖阖眼,薄薄的酒气,带着些倦怠的疏离,眼梢有点红,“嘉嘉,从你那年回来开始,我就当你是一个人了,”孤落落的一个人,“你除了和我是‘我们’,其他人都不可以。”
第54章 6.5
婚后的嘉勉没什么变化,容颜、身体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