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她剥皮实草了自己一年多。
浑浑噩噩,不辩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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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季渔是最初喊她这个名字的人,“你说的减法是对的,这些年,没了你在身边,我反而是痛快的。”
“我最最后悔的就是争一口气地把你带到我身边。”那时候就是看女儿不跟自己亲近,倪家一团和气,仿佛嘉勉是他们家的孩子。沈美贤越渗漏她是个好婶婶,会待嘉勉如己出,季渔越服不下这口气。
僵持之下,她才拿少伍的事威胁他们。不让我带走我的女儿,你们谁都别想好过,包括死去的人。
“自始至终,我没有对不起你爸爸。我们只是用了十来年的时间证明了彼此是错误的。”
“我唯一要忏悔的是我的两个孩子,一个未曾谋面,一个饮尽了家庭的苦果。”
所以,嘉勉跑了之后,她们再也没联系。
因为季渔不想再重复错误了,那个闭环的错误。
梁齐众的事,季渔几次三番找过他,无济于事。
他和季渔说,他是当真喜欢嘉勉,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边,有心无心都无妨。
这一次角逐的生机就是倪少陵。
他终究带回了嘉勉。
之后的讯息,对于季渔来说,可有可无了。因为她知道,嘉勉回到倪家,总不会再吃什么苦头了。
从一开始,那里就是她的归处。
包括仓促听到她结婚的消息。
眼下的嘉勉,左右无名指上都是干干净净,季渔不解,嘉勉很淡定地说:“前些日子,戒指被我弄丢了。”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最直观的问题。
“你应该有印象,或者多少听过,桐城周家,小时候和嘉勭一块玩的。”
季渔摇头,那时候她深居简出的,哪里晓得多余的人际圈,“你爸爸的那些同事我都记不清爽。”
是的,连同爸爸也只见过周轸一面。
“你爸爸见过他?”
“嗯,一面。”嘉勉没有提就是周轸送她的那只猫。
病床上的人频频点头,“你爸爸见过就好了。”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嘉嘉,你爱他吗?”季渔离乡很多年,言语里,早没了桐城水乡的俚语感。她的问题也过于严肃认真。
如今的嘉勉,衣着傍身间,处处看得出矜贵,腕上一块表都是啧舌的价钱。季渔不关心她的经济,只由衷问她,你爱对方吗?
“来前叔叔还批评我们,好像结婚后,彼此都无长进。我也好像不知道爱情到底什么意义,只知道和他在一起是轻松的,自在的,他有很多很多狂妄的毛病,但转头也有许多许多的惊喜来让你自觉抵消掉。”
嘉勉说了这么多,都没找到一个精准的词来概括。后来她才明白,是包容。
爱一个人,你会不自觉地包容对方。放大优点,缩略缺点。
“嗯,看得出来,你开朗了许多。”像一件久霉的衣裳被晒干潮气之后的爽脆。
一袋输液到头了,嘉勉一直盯着,也第一时间揿了护士铃。
换药的时候,护士惯常要确认一下病人姓名,嘉勉报出妈妈的名字。
护士问她,你是女儿?
“是的。”
“有点像。”
嘉勉莞尔面对。
换好又一袋药,嘉勉也起身说要走了,“生病总要治的,任何时候。”
“王老师人很好,他还希望和你继续走更多的路。”
说话间,嘉勉从手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是我之前的一点积蓄,算是我和王家哥哥平摊这次手术的费用和花销罢。”
“密码是你的生日。”
一场会面,局促开始,仓促结束。谈不上辜负,也不必深究原谅。
临走前,季渔喊她,语重心长,“嘉勉,爱自己多一点,再去爱旁人。”
病房的门洞开,嘉勉径直出来,眼里蓄着薄薄的泪,淡然地朝王家父子说再会,王家盛情留客。
嘉勉释然地摇头,其余不作纠缠,只微微叮嘱王老师,“妈妈就拜托您了。”
因为她也知道,下次再见,杳杳不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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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旗追一般地跟着嘉勉的脚步,“好嫂子,你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