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茗沉默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要知道,這照片她只是給佟彤看過一次,最多幾秒鐘的工夫。
而現在,她筆下所繪出的那個人,比照片上更加生動,更加有血有肉,仿佛她曾經近距離守在他身邊,觀察了許久。
高茗總算明白了佟彤剛才為什麼說“你別多問”。
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難道她能通靈?
佟彤又拿出一張彩色照片,簡單地說:“太爺爺大概被就地葬在這個醫院附近,但此後幾年內成都屢遭轟炸,就算有墓,估計早就一塊磚也不剩了……”
她回到北京之前,特意在成都城內探訪了一番。當年的“教會仁濟醫院“已經轉世托生,成了“成都市第二人民醫院”。但是當年的樓宇、景色俱已不在,用作太平間的防空洞也早已填平,成了停車場。
醫院院史的展覽牆上有著照片和說明,這裡曾被日軍多次轟炸,解放前就已被夷為平地。現在的所有樓舍都是後來重新建造的。
除了門診部樓門口前立著一群中外各國醫生護士救死扶傷的紀念雕塑,基本看不出任何歷史痕跡。
佟彤給高茗看了照片,又說:“當時的檔案大約也都被炸毀,所以你一直沒尋訪到……”
高茗眼圈紅了,不相信地追問一句:“真的找不到了嗎?”
誰能接受自家過世的長輩“死不見屍”呢?
但,在那個年代裡,馬革裹屍、不知埋骨何處的英烈,又豈止高博朗一個人呢?
佟彤寬慰她:“我上網查了下,抗戰期間,這種下落不明的烈士很多很多,無名烈士墓里有專門的追思區,網上也有祭奠入口。你去那兒祭奠的話,想必太爺爺會知道的。”
戰爭時期犧牲的不知名人士太多了,佟彤上網查詢的時候發現,很多人的資料都還是“志願者整理中”。她義無反顧地捐了一千塊錢給志願者團隊。
然後她還查了故宮檔案,還真發現了自己“當年”遇到的那幾位學者。他們幸運地都等到了勝利的那一天,回到故宮博物院繼續工作研究。其中那個年輕的齊先生甚至活到了佟彤出生以後。
但對於亂入的她和希孟兩個“志願者”,就沒找到任何記載,大約是被當做無數“失蹤人員”中的一部分,遺憾地忽略掉了。
謝天謝地。
高茗將那一堆五花八門的資料小心收起來,捧著幾張速寫看得入迷。
半晌,她忽然站起來,摸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小佟,你現在有時間嗎?”她激動地問,“我要去我太奶奶家。”
*
“三位請進請進。喝點什麼?”
裝潢精美的郊區小別墅里,護工推出來一個穿著睡衣的銀髮老奶奶。
她窩在輪椅中,後背緊貼著身後的毛巾,溝壑縱橫的雙手緊緊握著輪椅扶手,緊張地看著門口的來客,好像認生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