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兩句,見“帝姬”湊過來,貌似對他這個病號很感興趣的樣子,秦太醫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這年輕人接到了官家的題目,說要繪一幅‘錦繡江山’——這是官家在抬舉他。老天賞飯吃,他十幾歲就在畫院中嶄露頭角,羨煞一眾白頭畫工,本是前途無量。
“這種題目多容易,老朽我雖然對繪畫一竅不通,但這麼多年來往宮廷,看也看得多了。畫院裡早就有前輩們繪製了類似題目的捲軸,大到幾尺的長卷,小到扇面上的小品,各種詮釋都有過了。他只要稍微翻出點新意就可以。再不濟,書庫里也收集了大把的前人作品,從魏晉到隋唐,隨便一幅都是傳世名作,可以供他借鑑。
“可是他偏不。在資料庫房裡埋了多日,依然是一無所成。前年清明時節,不知聽信誰的餿主意,非要離開東京城,去名山大川里實地考察。唉,老朽我雖然對繪畫一竅不通,但我也知道,書畫這東西呢,講究的就是個意境,只要功力到了,隨便一塗抹都是文雅意趣,何必親眼見呢?無所謂啊!官家繪了那麼多鄉間野趣,難道他老人家屈尊到田裡鋤過地,去泥里放過牛?范文正公也沒真正到過洞庭湖,寫出的《岳陽樓記》不照樣被人交口傳唱?那個意境在心裡就行了嘛,帝姬您說是不是?”
秦太醫一邊嘮叨,一邊顫顫巍巍地打開玉盒,給他施針。
佟彤一手攔住,“哎,等等,這針您消毒了嗎……”
秦太醫不明白“消毒”的意思,但大概這種問題聽得多了,有點嫌棄地解釋:“沸水裡煮過,專人專用,三次即棄。”
佟彤:“哦……比我想得專業點。您繼續。”
其實她對這種調理型的保守治療並不買帳。她覺得最好立刻搬來一個ICU。
但,創作層只是《聽琴圖》的創作層,還沒有先進到能夠無中生有,冒出任何超越創作者時代的東西。
最起碼,銀針下去,希孟的精神似乎好了些,睜著深深凹陷的眼,毫不避諱地打量這個亂入的神經帝姬。
一雙目光簡直比他的軀體更有力,把她看得輕微臉熱。
“我是不是見過你?”他輕聲問。
有些人,不管閱歷和年齡怎麼變,有些壞毛病是萬古長青的。
比如見到個雍容華貴的帝姬,沒請安沒唱喏,也沒張羅著讓人隔帘子,上來就“這個妹妹我曾見過”,全皇宮上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人。
佟彤的臉蛋燒起來了,眼前看到無限光明。
“怎麼可能。”秦太醫很不識時務地搶答,“老朽給畫院中的師傅們診治過不少次,來回出入宮禁也有幾十年了,今兒是頭一次有宮廷女眷大駕光臨。這還是官家特批的呢——哎,小伙子,見好就收,別多看,□□傷身。”
佟彤大怒:“您事兒真多,能專心本職工作嗎?小心我向我那便宜爹投訴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