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玩遊戲,你不拍戲麼?
林子勿定睛一看,居然又是那個小褲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老子玩遊戲關你屁事,又不玩你。然後默默地無視了這人莫名其妙的詢問。
後來此人也偶爾會來他這裡留個言,態度都是淡淡的,不像那些萌妹子,加之ID如此猥瑣,怎麼看怎麼像個摳腳大漢。有時甚至弄的林子勿有種「這尼瑪不會是老闆的小號吧」的懷疑。但時間久了,相安無事,倒也漸漸習慣。
轉眼到了2010年的深秋,是林子勿最難捱的一段時間。接不到任何一部片子,沒有家人可以要錢,一個人漂泊在北京,蟻居在五環外一棟八十年代住宅樓的地下室里。不足十平的空間,放張床一張桌就幾乎沒了轉身的地方。
可是他兀自高冷地像一隻孔雀,頹唐破敗中依舊抖開滿屏華翠,說什麼也不肯問人低一寸頭。
但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買個泡麵都要跑三四家超市,唯恐錯過了最便宜的打折貨,這種生活,即使倔強如林子勿,也忍不住懷疑自己堅持北漂的意義。
也就是在這時候,杭州許久不聯繫的大舅忽然給他打了電話,說他外婆過世了。
他花掉最後一點錢,買了回杭州的火車票。輾轉去為他在世上最後親昵的親人奔喪。
事業和親情。像是叢林裡俟伏很久的野獸,終於抓住機會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巨口狠狠咬斷他的脖子。
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讓他知道,原來他一直堅持著,不肯向人彎曲的脖頸,竟然是如此脆弱,寒齒一合,鮮血淋漓,便就折了,斷了。
他猶如孔雀躺在血泊里,喉管中流出猩紅,染的幽翠的翎羽變得污髒,他驚覺自己竟然不覺得傷口有多疼痛,倒是意識昏沉麻木,他忽然覺得——
算了吧,開不出燦然奪目的雀屏也沒什麼。一輩子做一隻燕雀,也沒什麼。
那些他所執著的,他所堅持的,都不重要了。
他也終於像那些他曾唾棄的人一樣,在命運面前跪了下來,露出蒼白的頸和柔順的背脊。
他只是比普通人多堅持了一會兒,最後也是屈從。談何驕傲。
那天他喝了酒,半夜不歸,大字形躺在錢塘江邊的大壩上,呆呆地望著灰濛濛的夜空。
然後他打開手機,通訊錄里翻了一遍兩遍三遍四遍,竟無一人可以交心。
他忽然就覺得這些年牢不可破的城防就這樣坍圮,他終於忍不住對著茫茫江水失聲痛哭,聲音嘶啞,目眥欲裂,那可怖可慟的悲泣,破碎的可怕,仿佛是一塊一塊從喉管中挖出撕出的淤血。
他借著酒意想到高中時最好的朋友,想起洛蕭,排檔里十根肉串一罐啤酒就能從天南談到海北。
可是後來洛蕭去了國外,漸漸也就失了聯繫。
他又想到外婆,他想到外婆之後忍不住顫抖著又撥了通訊錄里備註著「狼外婆」的那個號碼。
她的手機號還沒有停,林子勿就那麼一遍一遍打著,一遍一遍聽著,聽著那一聲一聲漫長的嘟嘟,總覺得遲早電話會通的,會有熟悉的聲音把它接起,他也還能再喊一聲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