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洛蕭覺得地裂天崩,追慕多年的人將她尊嚴蹋碎,令她從此對男人們的情話不敢輕信,也再無法用愛慕的眼神注視著他。
可是即使再怎麼厭棄,再怎麼封藏,她內心深處,多多少少,總還留著些吳軾的影子,午夜夢回的時候,偶然也會想起敦煌漫天的大雪,雪地里站著一位清俊少年,兩人相對而望時,神情各自都是溫柔的。
然而,當這第二句話說出口時,洛蕭站在幽巷裡,看著那個逆著月光的男人。
忽然,那僅剩的舊夢,也碎裂了。
碎片湍急地從腦海奔流到心腔,尖銳的稜角割得她再一次心痛如絞。
卻也真的,是最後一次心痛如絞了。
她睜大眼睛,似乎是不信吳軾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著他的眼神,很接近瞪視,卻又含著某種隱晦的情緒。
只是不知吳軾究竟有沒有看出來,那種情緒其實便是傷心。
有某一刻,洛蕭很想放棄倔強挺直,風度盡失地揪住他的衣領責問他:
什麼叫做——我曾以為,你對我是真心的??!
那些年,最是純真無邪的歲月,眼睛裡裝的都是他的影子,還有什麼比這更是真心?若這是虛無的,又還有什麼是赤忱?
她用初戀無限的光輝為他加冕,用最深的溫柔為他粉飾容顏,她深愛他的時候看不到他的瘡疤,她深愛他的時候伏在他的腳下,她唯一一次少女衷情,卑微入骨,都統統給了他。
怎會是不真的。
她跟著他十多年,夢著他十多年,自他走下她心中的神壇,之後那麼漫長的歲月,她不知他身在何處,枕邊又是何人,但卻也再沒有想牽另一個人的手。
怎會是……不真的。
甚至當她多年後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隔著萬水千山,聽到他清晨略帶沙啞的嗓音,透著牙膏淡淡的薄荷味從話筒中靠在她耳邊,她依然會覺得那麼痛那麼疼。
怎會是不真的……
可是吳軾竟問的出口。
她曾以為他不會有更惡毒的刺扎傷她,看來她錯了。
吳軾不是蜂,扎一次人不會死的。
他是蛇。
她還會咬到流血受傷,毒液流到回憶里,腐蝕掉最後一點溫存。
對。這不是真心。
是一顆蠢透了,蠢絕了,蠢到死了的心。
她當年,匆匆忙忙把自己蠢笨又固執的初心挖出來,趁著滾燙趁著心跳未熄,就急著想遞給他,暖他的手。
於是那顆愚蠢的心臟,就這麼愚蠢地死去,死後枯萎,腐為血膿。
可是那麼多年,即使嘴上說了再多次厭惡的話語,血跡到底還斑駁著啊,還未乾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