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哥哥還沒來麼?」她問書店的老闆。
「沒呢。聽說這次她娘病得不輕,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蘇希錦皺眉,「老闆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嗎?」
「城東,黑薯巷,進去最裡面那個小房間就是他家。」
黑薯巷是條小巷子,巷道烏漆麻黑,寒冷的天也掩蓋不了巷子裡的臭味。
商梨護著蘇希錦小心翼翼在巷道行走,身後的下人提著棉被和冬衣。
一盞茶功夫,便到了巷子最裡面,兩人環視一周,都沒看見書店老闆說的小房間。
「別是有錯了吧?」商梨問。
「應該不可能,就只有這一條道,」蘇希錦道,說著便看見巷子最裡面的房間外面有個小棚子。
「會不會是……」她上前去,果然在裡面看見一位躺著的女人,身上都用破布包裹著。
女人形容枯槁,顏色憔悴,顯然病入膏肓,十分可憐。
她旁邊的地上,有用石子寫著一些字。字跡工整鋒利,蘇希錦一眼就認出是書店少年的字跡。
「先給她蓋上被子。」蘇希錦道。
她將冬衣墊在女人身下,而後給她蓋上被子。
做完這一切,那少年還沒回來。
「真是可憐,病成這樣了,都沒人照看。」商梨目露憐憫,「聽義父說,當時他就是在這樣子的天氣撿到我的。」
「人應該是去請大夫了,」蘇希錦道,「她在發燒。」
商梨便在棚子裡找了個水壺,準備燒開水。
正在這時,少年回來了,「你們是誰?要幹什麼?」
他看著主僕三人,神色警惕。
「我來給你送點被子,」蘇希錦道,見他手裡提著藥包,就知道他剛去藥鋪回來。
「你去買藥了?」
「是你?」少年顯然認出她來,「多謝。」
他說著將藥倒進瓦翁,坐在地上煎熬起來。
一身薄棉襖,雖然破舊不堪,卻很乾淨。
「我家還有間空房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你娘一起住過去,待冬日過去,便可自行回來。」
蘇希錦提議。
少年搖了搖頭,「她得了風寒,大夫說這個病過人,你也快走吧。」
她?蘇希錦敏感地發現了他話里的異常,難道不是娘親?
「無礙,你……」
「你叫什麼?」少年打斷她。
「蘇希錦。」
「我叫謝卯寅,你記住我的名字,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他說著背對著她,在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又開始寫寫畫畫。
這是送客了,蘇希錦讓商梨放了一兩銀子在地上,而後離開。
「真是個奇怪的人,」一出來,商梨便吐槽,「到底是人命重要還是尊嚴重要?」
還說要報答小姐,她看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未知。
蘇希錦閉目沉思,謝?她好像在哪兒聽過。
「不過他姓謝,我還以為姓謝的都很有錢呢。原來也有窮人。」
蘇希錦眼睛微眯,她想起來了,韓國棟曾告訴過她,陳留謝氏,京都三大家族之一。
「想什麼呢,」蘇希錦拍了拍腦袋,「若是陳留謝氏,怎會在這裡。」
「到飯點了,外祖母恐怕已經吃完飯了,」蘇希雲笑問一旁的商梨和阿貴。
「你們想吃什麼?」
阿貴是蘇義孝的隨從,還有一個叫阿生。
「小的單憑小姐做主。」
蘇希錦一笑,找了個小飯館吃飯。
到了下午,看過外祖母才回家。
路上商梨拍了拍她的衣袖,「小姐,那個人不是您三叔麼?」
她在紅宅,以前去過蘇家,見過蘇義仁一面。
蘇希錦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見蘇義仁從一家酒館出來,滿臉通紅,醉醺醺,歪歪倒倒。
他身後跟了個年輕女子,叉著腰罵道:「沒錢你聽什麼曲?喝什麼酒?」
蘇義仁靠在牆頭,大聲道:「我是秀才,喝你一口酒怎麼了?等明年我考上狀元,你求著我喝,我也不喝。」
「哼,那你考了狀元再來,」女子呸了一口,「小白臉,充什麼大尾巴狼,大冬天的白白消遣人。」
「還秀才,秀才有什麼用?還不是沒職沒位,來我們這地方下九流來消遣。」
蘇義仁垂頭,痛罵,「是啊,秀才有什麼用?還不如種地的。」
「他大字不識一個,就因為會種地,當了官。我讀了一輩子,卻什麼也沒撈著,皇天無眼,庸人當道。」
那女人駭了一跳,將手裡的東西將他扔過去,「我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聽見。」
「死窮鬼,離遠點,說的是什麼話,你不想活我們還想活呢。」
蘇義仁倒在原地哈哈大笑。
商梨捂著嘴巴,問蘇希錦:「小姐,這?」
怎麼敢說皇上,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家裡妻子懷著孕,丈夫卻出入勾欄。自己讀書不爭氣,卻怪命運不公,皇天無眼。
蘇希錦覺得可笑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這個三叔一向自負好面子,再加上蘇重八兩口子從小寵著,他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在村里目下無人,在縣裡同層人之間,又自卑懦弱。
從小優越慣了,這會兒被自己看不上的,只會種地的哥哥超過,人生遭遇打擊,萎靡不振。
「阿貴,」蘇希錦道,「幫我送他到向陽村口,看著他進屋了,再回來。
阿貴道好。
蘇希錦想了想還是改變主意,「還是等他醒了再送吧。等他醒了,你講他說的話講與他聽,他自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記住,不要讓他知道你是我爹的隨從。」
阿貴不是傻的,立刻明白她的用途。
等阿貴將蘇義仁送走。蘇希錦又讓商梨帶著銀子,給勾欄里的人加餐,希望他們不要將事情說出去。
回到家,過了一個時辰,蘇義孝夫婦也回來了。
「阿爹阿娘沒在老宅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