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出這段話,讓林氏想起過往的不容易日子,眼睛泛紅,鼻子發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當初被逐出家門,林父氣未消時,娘親和兩個哥哥誰也不敢私下給她送東西。上有公婆擠兌,下有妯娌欺負,日子確實苦悶。
不過後來生了女兒,林父氣消了一些,日子才好過起來。
「這……」這些夫人都是家族聯姻,怎麼會懂平民百姓的困苦?
不過當今世道,十分推崇「糟糠妻子不下堂」的論調,對貧賤夫妻歌頌有佳。
「玉夫人也不是這個意思,」項夫人好言相勸,「只是不了解你家情況,誤信了外界傳聞。」
「我也不是說在座的各位,」蘇希錦聞言,面色稍緩,「從來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這些夫人自家事務都處理不好,就僭越他家之事,實非端莊賢良。」
各位夫人聽她這句話,臉色極其不自然,甚至已經發綠。
這不是當眾打臉,說她們是不端莊賢良,是個長舌婦嗎?
都說讀書人口舌厲害,這女讀書人更是厲害。
一句一刀,刀刀見血。
「我也知道各位夫人都是好的,只是被不懷好意之人誆騙,以後多多遠離便是。」
蘇希錦嘆了一口氣,反拉著項夫人的手,笑道,「自古情深之人難得,我娘對我爹情深義重,我爹對我娘不離不棄,這種感情早已超脫了世俗。」
「如今幾位夫人也都知道我家的情況,煩請各位夫人幫我娘澄清澄清,莫要讓不知情的人再誹謗我爹娘。今後我必定記住各位情誼。」
被一個小輩教訓,幾位夫人表情難看,仿佛吃了蒼蠅一樣噁心。偏偏她又是朝廷命官,攻擊不得,只能幹巴巴地答應。
蘇希錦見狀,不由開心一笑,轉眼又神色微暗,無奈嘆息。
「可是有什麼難處?」項夫人疑問。
「只是想到女子生存本不易,如今不團結一致,反而互相內耗,實在傷感不已。」
蘇希錦閉了閉眼睛,嘆道,「我運氣好,小時碰到太傅,恩師不嫌棄我女兒身份。將我收入門下,傾囊相授。後來又遇見皇上,陛下寬宏豁達,任賢使能,不計較我女兒身份,提拔我做官。此二人乃我餘生恩人,雖萬死不能報答。」
「同時,我也希望天下女子都能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
一席話層層遞進,既表達了父母的不易,也表達了父母的不棄;既說夫人長舌,又為夫人開脫。既表達了女子不易,又表達了對恩師、皇上的忠心。
無時無刻不拍馬屁。
一席話令人無法反駁,簡直堪稱說教典範。
「好!好!好!」
身後傳來一陣掌聲。
蘇希錦回頭,見是梁夫人來了。她身側站著一位身著藏青色曳地裙,頭戴四支華麗宮釵,雙腕配兩支通體碧色的玉鐲,雍容華貴,語笑嫣然。
「齊王妃。」眾人紛紛行禮。
齊王,陳國異姓王,開國之臣。先皇登基後封了一大批侯爵。然異姓王只有三個:齊、燕,廣平王。
廣平王便是宋唯仙之父。
這齊王是武將,聽說好色多情,流連於花叢。家裡妻妾成群,光規制內的妾室便有八個,其他更是數不勝數。
齊王妃端莊賢惠,大方有禮。只要是齊王看上的,無論勾欄瓦舍與否,都給他抬進門。大家姐妹相稱,從不起爭執,後院和諧得不得了。
蘇希錦以前只是聽邱笙笙說起過這位傳奇人物,不想還能親自見到。
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常人。
「都起來吧,」齊王妃身著一雙丹鳳眼,看也不看眾人,徑直朝蘇希錦走來。
「蘇大人高風亮節,知恩圖報,非尋常女子而。」她說著朝梁夫人,打趣道,「難怪你看上了她。若是我家坤兒未娶妻,八抬大轎迎她入門,我還擔心委屈了她。」
眾位夫人笑容滿面,神色羨慕,嫉妒。
齊王妃在京里名聲極好,能被她誇獎,說明品性溫良端慧,可為良配。而能被她說八抬大轎迎進門的,只有蘇希錦一個人。
何況她還說委屈了她。
要知道先皇兄弟不多,戰亂後只剩下一個景王。而當今也只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秦王。
嫁進王府,直接為世子妃。這是她們做夢也想不到的。
梁夫人被齊王妃點道,笑容不變,還隱隱有些得意,「我是看上了她,可惜她現在是朝廷之人。都說紅袖添香、紅袖添香,怕最後男兒才是那添香的紅袖。」
說罷,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王妃丹鳳眼微微眯起,也是忍不住。
「就你促狹,」她說著對蘇希錦道,「可惜婉容去了青州,若她在必定喜歡你。」
「前兒婉容姐姐給我來信了,」梁夫人好似占了極大便宜,沖蘇希錦眨了眨眼睛,「她聽說京里出了位女狀元,讓我先來替她瞧瞧,寫信告訴她。卻不知我一早就瞧上了。」
兩人一言一語,歡快和諧,哪兒還有別人插話的地方?
眾人只得羨慕,端茶的端茶,陪笑的陪笑,誇她們眼光獨到,蘇希錦是為良配。
「既然撞上了,不如今兒本王妃做東,請各位妹妹出外一聚?」
聊到興頭上,齊王妃建議。不過她神色疏遠,笑不達眼底,這些夫人哪裡不知她是客套話?
「家裡事務繁忙,就不去了。」項夫人推拒。
「我家老爺晌午想吃那一道水晶蹄膀,需要我回家親自盯著。」
「可巧了,我家河兒正好放假。」
……
「既然各位都沒時間,那就改日再約吧。」齊王妃遺憾說道,看向蘇希錦二人,笑容真誠了些:「本王妃好不容易約人,蘇夫人可別拒絕我的好意。」
林氏受寵若驚,搖頭道:「不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