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在宮中相遇多次,她都主動打招呼,然他神情冷淡,並不熱衷。
她並不在意,也明白他對自己無意。然近水樓台先得月。京中之女,論家世、名聲誰能敵得過自己?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她靠近他的理由。
且他並不知,賞月宴並非她第一次見到他。
思及此,她回神,固執地問:「那位故人是……」
「呂小姐慎言。」
韓韞玉冷冷打斷,「此乃韓某私事。」
呂子芙不甘閉嘴,心頭恨極。
她乃皇后親侄女,皇上親封第一才女,論尊貴家世哪點輸給一個不知禮儀,毫無底蘊的鄉下女子?
此處人多嘴雜,韓韞玉怕引起誤會,不再多言。
他告辭離去,向後走了幾步,對蹲在牆角柳樹下看熱鬧的幾人道,「看夠了吧?還不出來?」
周綏靖幾人打著哈哈,如串果子一般,一個一個從牆角擠出去。
蘇希錦一指周綏靖,率先撇清關係,「他拉我過來的。」
說著還搖了搖被他抓住的手,增加說服力。
韓韞玉眉頭一皺。
「對,是皇叔拉我們來的。」六皇子與解儀坤有樣學樣。
周綏靖狠瞪幾人,沒義氣的傢伙。
他鬆開蘇希錦的手腕,上去攀著韓韞玉,「艷福不淺啊,給哥哥說說被名門貴女求偶是什麼感覺。」
「口無遮攔,」韓韞玉擰眉,什麼虎狼之言,他看向蘇希錦,「什麼時候回府?」
「現在,」蘇希錦道,「怎麼了?」
「稍我一程。」
「喂,」周綏靖嚷嚷,「你還沒說是什麼感覺呢。」
韓韞玉不理,自上了馬車等候。
周綏靖無法,一把抗起六皇子,「走,皇叔帶你騎大馬去。」
車內就兩人,蘇希錦剛偷聽了他的私事,此刻尷尬難言。
韓韞玉盯著她的手腕,悠悠解釋,「我與呂小姐並不熟悉。」
「啊?哦。」
「我與京中女子皆無來往。」身邊就一個聽雪,還是凌霄的心上人。
「你與我說這個做甚?」這比偷聽被發現還尷尬。
他自取一杯茶,翻看起車中書籍,馬車微晃,頭頂的玉簪在陽光下剔靈透通,似有水波流動。
蘇希錦突然想起一件事,「六皇子的liu是哪個liu?」
「冕旒的旒。」
冕旒是冕冠上的裝飾物,而冕冠與冕服是一種禮服,只有帝王才可穿戴,且只能在重大事件中才穿戴。
皇上給六皇子起這名,莫非……
「如你所想,」似感受到她的注視,韓韞玉頭也沒抬。
蘇希錦好像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
慈元殿,皇后正跟周武煦商量四皇子與呂子芙的結婚事宜。
「你跟禮部商量便是。」
周武煦想著蘇希錦紙上的信息,心不在焉。
呂皇后心思百轉,以為他對陳太保臨死那番話耿耿於懷,便道,「陳氏老了,臨死時的瘋言瘋語當不得真。」
周武煦抬頭,「朕今日早朝已經說過,任何人不得再質疑皇室血脈。」
呂皇后這才開顏。
倒是周武煦,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陳太保那人他了解,狂悖自大,心比天高,不可一世。
便是臨死都不願說句認命的話,何以扯如此空穴來風的謊言?
僅僅是讓他對此生疑,與皇子產生隔閡嗎?
滴血認親再順利不過,只太順利,未免讓人生疑。
他心神不定,一會兒是蘇希錦的治國書,一會兒是陳太保臨終遺言。
思來想去不得安寧,「朕出去走走,不必等我。」
呂皇后暗自咬牙,等他走遠了,才吩咐婢女,「今日十五,去打聽打聽皇上去了哪個宮中。」
一旁的秋彤嬤嬤張了張嘴,終是忍下。
蘇希錦最近很忙,一是林母病了,招她與林舒正過府陪伴。二是皇上得了她那封建議書,與她探討書上之論。
「以百姓為己任朕知道,朕記得你會試策問便寫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只以人民為中心,朕第一次聽說。」
蘇希錦坐而對之,「陛下可曾聽過一句話。」
「什麼?」
「權利看似來自上級,實則來自下級。」
「哦?」
從來都是他賦予別人權利、職位,別人聽命行事,第一次聽說還有下人賦予上級的。
「自古朝代變遷,行軍打仗爭的是什麼?土地和人。土地供百姓生存,人根植於土地,二者穩定結合,方有了國家的長治久安。而陛下的權利來自對整個國家的管束,本質上就是對土地和人的管控。」
「以人民為中心是因為國家依靠百姓發展。因為土地是死的,自陛下打天下起,便基本穩定。而人是活的,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價值,也有自己的不穩定性。人民創造價值,是社會變革的決定力量。古來繼承大統之人都必安撫民心,可以說得民心者得天下。」
「可你也說百姓並不在意誰當政,只要管理得當,令他們吃飽穿暖,就不會暴動。」周武煦還記得她曾經說過的四等官言論。
「若百姓強,貪心不足,思想泛散,勢必對皇室產生威脅,導致江山不穩。」他說。
她說話直接,他說的也直接。
蘇希錦早料到會有這個問題,哪怕開明仁德如周武煦,皇權始終是他最後的底線。
皇家的尊貴之處是因為它高人一等,享有特權。而若以人民為中心,堅持平等,很明顯打破了這種特權。
所以蘇希錦從來不說人人平等,這對於封建社會是不現實的。
她只說百姓為中心,執政將百姓放在第一位,善待百姓。
「有一計可解陛下之危。」
「何計?這裡就你我兩人,不必吞吞吐吐。你有什麼且都說來。」周武煦迫切想知道。
蘇希錦以茶水潤喉,緩緩說道,「培養民族向心力。」
又是一個聽不明白的詞語,周武煦頭疼,「民族什麼?什麼向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