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查案,還請諸位行個方便。」邱笙笙驅趕著道士。
男主人有心阻止,然見她身穿官服,不敢上前。
蘇希錦問道,「不是說因病去世,你請道士開壇做法為何?」
男人見面前之人身著緋衣官服,面容姣好,清麗卓絕,便知是女兒身。
天朝唯一女官,只有那位蘇狀元了。
他不敢怠慢,殷切上前,「蘇大人,最近我們這片染了髒東西,死了幾個人了。前天兒草民老娘也被惡鬼索魂,還好家中丫頭發現得及時,才免遭毒手。只是躲過初一,沒多過十五,昨日還是去了。」
「這不正好有道士路過此地,草民便請了他進來作法,祛除些晦氣。」
蘇希錦不信鬼神,自然不會信他口中的「惡鬼索命」。
「如何個索命法?」她神色不動,暗暗套話。
「嗨,大人不知這事有多邪門,」男人一甩手,隱隱有些畏懼,「我老娘身體不好,一直在房中養病。前天,不知怎的就突然魘著了,雙手在空中亂抓亂舞,好像跟人打招呼一樣。但她房裡只有她一人,哪兒來的別人?還好丫頭警醒,感覺床上不對,一邊喊人,一邊背著老娘往外走。」
「老娘醒後說,那天做夢夢見我爹來接她。大人您說……這不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是什麼?我們見她醒來,以為沒事兒了,只留下丫頭在她房裡守夜。誰知這次不止老娘沒了,連丫頭都差點遭殃。」
聽起來是有點古怪,「當時房裡沒其他人進去嗎?」
「沒,草民老娘不喜熱鬧,身邊就一個丫頭春桃。」
蘇希錦便讓人去請春桃,同時對男人道,「還請大哥帶我們去老夫人房中一觀。」
被叫大哥的男人受寵若驚,一個勁兒擺手說使不得。
「這世上哪兒有什麼鬼神?」路上,秦非衣走到她身側,「莫不是什麼時疫之類的病症?或者飲食下毒。」
蘇希錦也是這種想法,此病看起來會傳染人,一個晚上就能發作。說明發作速度快,而接觸人中只有照顧她的春桃被傳染,說明傳染性並不強。
發作時間為夜間,難不成只有夜間傳染?實在匪夷所思。
「時疫?」秦非衣並未收斂聲音,因此走在前頭的男主人也能聽見,回頭道,「不是時疫,兩位大人是沒見著我老娘發病的樣子,無病無災,就是被髒東西黏上了。」
「時疫是病,老娘這個可不像。再說,真要是時疫,草民還不怕,大人能治好登州時疫,就能治好咱們不是?」
言語間對蘇希錦頗為崇敬。
很快幾人便到了老夫人房裡,房間不大,分內室和外室,一門之隔。內室東面有扇窗戶,窗戶上的紙乾淨厚實,應當是最近糊的。
內室基本沒什麼擺設,只有一張極大的架子床,幾乎占了一大半房屋面積。
架子床分四個小區間,每區間有帘子做阻隔,是以老太太吃飯、洗漱、待客都可在內完成。
邱笙笙睜大眼睛,對男人道:「你倒是挺孝順的。」
「百事孝為先,草民老娘辛辛苦苦將草民拉扯大,吃了不知多少苦。」男主人不免感傷,「是以草民前些年剛賺了一點錢,就請工匠給娘買做了這架子床。聽說他們有錢人家的老太太都這麼睡,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蘇希錦在屋裡掃了一圈,將茶盞、陶罐、炭盆、藥碗等老夫人常接觸之物拿起來檢查。
「沒問題。」秦非衣沾了點水嘗了嘗,對蘇希錦搖了搖頭。
他精通醫術,對毒之類的也算了解。
屋裡檢查完,正好叫春桃的丫頭也來了。
蘇希錦讓她將昨晚之事說一遍。
「昨晚老太太如往常一樣睡覺,因她前兒才生病,奴婢放心不下。給炭盆加了點炭,就在木床里搭了床被子睡下。不知睡了多久就覺頭昏腦漲,渾身無力,像是有人掐著奴婢脖子,」她慌張害怕,聲音顫抖,眼神充滿恐懼,「當時正逢午夜,外面敲響三更。奴婢猜是惡鬼又來索命,拼了命往外爬去叫人,等老爺他們拉開帘子進來,才把惡鬼嚇跑。」
神色驚慌,言語真摯,情緒飽滿不像說謊。為了確定,蘇希錦轉頭看向邱笙笙。對方向她搖了搖頭。
蘇希錦便問:「睡前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去了哪裡?」
「就喝了盞茶,老夫人賞了奴婢半碗銀耳蓮子羹,沒出屋。」
那羹碗蘇希錦查過,沒發現異常。整個屋子都很正常,沒有任何異樣。
如此風平浪靜,卻又死了人,才總覺得詭異。
膽小的人已經抱著胳膊抖瑟了起來,男主人虛弱壯膽,「大人莫不是以為是吃的東西造成的?下毒肯定不會,草民最近兩年才有點閒錢,那點錢都不夠買毒藥。且老娘房裡的東西都是小廚房做的,草民與老娘同吃一鍋。若有事,草民也跑不了。」
蘇希錦擺了擺手,吃穿沒問題,丫頭沒問題,那是哪裡出了問題。
去廚房轉了圈,又去看了老夫人遺體,沒有任何發現。
如此,只能換另外幾家再探探。剛走出門,便聽男主人急急下令,讓道士施法驅鬼,超度亡母。
蘇希錦三人互視一眼,無奈苦笑。
又去了剩下幾家,皆說惡鬼橫行,染了晦氣,排隊等著道士到家作法。
邱笙笙頭腦靈活,心思奇妙:「怎麼都等著道士?肯定是這個道士的詭計,等人死了就去驅鬼,上趕著賺點過年錢。」
「怎會?」秦非衣搖了搖頭,「秦某方才問過,那道士確實是今日才到這邊。」
「難不成真是惡鬼索命?」邱笙笙又問,還縮了縮肩膀。
「若是索命,當要去找害他之人,怎會隨意選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無論如何蘇希錦是不相信索命這一說。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幾家一個共通之處?」天寒地凍,手爐放在了馬車上,她將凍紅的雙手放進衣袖裡。
秦非衣道,「房子都很小,病的、死的都是些臥床之人。」
「而且還不通風,」蘇希錦補充,她已經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見她十拿九穩之態,都看了過來。
蘇希錦攤了攤手,「煤燃燒不充分引起的一氧化碳或者二氧化硫中毒。」
去歲開始,冬日裡,寒門之家都燒生煤取暖。只有那些富貴之人,仍燒無煙木炭。
因生煤沒做脫硫處理,房間又不透風,很容易引起中毒。
「一氧化碳?」
「二氧化硫?」
秦非衣與邱笙笙一人一句,而後同時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