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希錦換好便服,去到隔壁,見凌霄、聽雪鎮守在門口。
凌霄見她笑道,「公子與六皇子在裡面,蘇大人可直接進去。」
是了,昨日打發走蔣二爺,凌霄就帶著六皇子進了蘇府。
蘇希錦按下心中疑惑,抬腳走了進去,就見庭院的銀杏樹下,放置著一案一幾,韓韞玉一手垂放,一手握書。六皇子則乖巧嚴肅地坐在矮几上,身子板正,握筆書寫。
「該用早膳了,」蘇希錦說。
韓韞玉見她進來,清冷的眸子浮現出些許暖意,「今日晨課就到這裡吧,六殿下先去飯廳用膳。」
「是,夫子。」六皇子恭敬行禮。
教學從嚴,學習時他從不敢胡來。
自有下人將桌案書籍收拾乾淨,韓韞玉讓蘇希錦等在庭內,轉身進了寢房。
蘇希錦背手打量著這空置已久的院落,乾淨整潔,一絲不苟,不過一晚,仿佛就變了個模樣。
正這樣想著,就見六皇子瞪著一雙黝黑的眼睛,若有所思看著自己。
「怎麼了?」蘇希錦抬了抬下巴。
六皇子撇嘴,這女人還是那般無禮,「今日卯時,本宮與夫子就起床了,你怎起得這般晚?」
原是嫌她懶了,蘇希錦勾唇,「平日下官也起得早的,只今日休沐。」
他道,「便是休沐,夫子也要求本宮卯時晨讀,嚴寒酷暑不怠。」
見她毫不在意,回頭望了望,湊近她小聲問,「本宮什麼時候也能像蘇大人一般,日上三竿才起床?」
日上三竿?
說到底還是想向自己取經,可惜以他的身份,除非今後做個閒散王爺,否則日日五更起。
顯然他做不了閒散王爺,蘇希錦收起笑容,「等六殿下長大,能自己定製規矩時。」
那也不可能,只怕不被御史台日日參奏,自己也將心憂不能眠。
七歲的孩子似懂非懂,剛要詢問,便聽身後傳來腳步聲。立馬閉嘴不言,認真而莊重。
韓韞玉看向蘇希錦,「在聊什麼?」
小孩兒小臉緊繃,死死抿住嘴唇。
「早膳品類,」蘇希錦笑道,「六殿下對嶺南的風土人情感興趣。」
韓韞玉和顏悅色,「此番需在嶺南待上一段日子,有許多時間領略嶺南風光。」
夠意思,六皇子悄咪咪給蘇希錦使了個眼色。
用過早膳,蘇希錦問過他的目的,將自己了解到的所有情況告知與他。
他聽罷,靜思不言。
「韓大哥在想什麼?」
「在想……」是先將潘大人踢出局,還是順蔓摸瓜。
朝中誰的手能伸得這般長?
蘇希錦撐起腦袋,問出心中疑惑,「韓大哥為何帶著六殿下一起出來?」
皇家子嗣單薄,三皇子走後,如今就剩下四人。兩位競爭激烈,一位心無城府,一位年幼稚嫩。
如此,陛下將幾個孩子看得尤其重要。你們私底下怎麼斗都行,只不能殘害皇室,魚肉百姓。
韓韞玉眼底幽暗,「求醫。」
前頭幾月,六皇子中毒,太醫院拼盡全力,也只能穩住毒性,保其不復發。時間緊迫,陛下得知華痴醫術高明,又逢韓韞玉前來嶺南賑災,便讓六皇子跟了過來。
由此可見他對韓家的信任。
韓韞玉垂眸,艷古因罪被裁後,宮中仿佛有一隻無影的手接替了她的工作。
這人下手更狠,更隱秘,不動則已,一動便要人命。
「你怎麼不早說,」蘇希錦急切,「我這就叫哥哥過來為六殿下診治。」
他點了點頭,又叮囑,「宮內有傀儡坐鎮,六殿下身份隱秘,對外便稱我堂弟,韓引玉。」
她自知事情的嚴重性,只叫了華痴過來。
華痴在裡頭診斷,兩人便在外面看書喝茶,怡然自樂。
美好的氣氛都是要被打破的,約莫一刻鐘,憶塵就找了過來。
蘇希錦放下書,抬頭看韓韞玉眼色,對方面無表情,專注著自己的書頁,全神貫注。
「何事?」她心裡沒底。
憶塵垂眸,絕口不提昨夜之事,他怕一開口,就沒了留下來的理由。
「我有一些不解之處,想請大人幫忙解惑。」他如往常一般說道。
蘇希錦張嘴,瞥見一旁穩如泰山的韓韞玉,笑言,「這你可來對了。」
她一指身邊之人,「這位是韓大人,陛下親封的第一公子,文學造詣原在本官之上。你不妨問他?」
憶塵抿嘴,縮了縮肩膀,「某學識淺薄,讓韓大人教某未免牛刀小試,還是大人教某吧。」
這傻子,以前這個府上就她一人有學問,問她沒毛病。如今韓韞玉學識淵源在自己之上,再教他,不是讓她往火坑裡跳嗎?
「憶塵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正措辭間,就見身邊身側之人抬頭,神色淡淡,「學問無高低,不過恰好涉獵罷了。蘇大人公務繁忙,無暇解惑,本官替她講解也一樣。」
蘇希錦鬆了一口氣,能說話就好,她最怕他不說話。
憶塵看了看蘇希錦,後者低頭作繁忙狀。無法,只能抬腳上前。
他問的是策論,韓韞玉從各方面各角度講解,遣詞用句謹慎,思維深刻,富有遠見。
不過一開口,就讓人感覺到兩者之間的差距,雲泥之別。
憶塵羞紅了臉,心思煩亂,囫圇聽罷,草草離開。
「憶塵公子既有登科之志,不妨多聽多看名家註解。先自己答題一遍,再與名家對比,後重新思索。如此,事半功倍,效果顯著。」
憶塵微愣,隨即拱手道謝,「多韓大人提醒,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眼前之人貌比潘安,胸懷大度,格局遠大,一言一行莫不讓人感到自卑。
他一面羨慕敬仰對方,一面又有些卑劣陰暗的想法,最終所有化為烏有,只剩下卑切。
憶塵走後,韓韞玉重拾起方才手冊,垂眸細細研讀起來。
蘇希錦抿嘴,想了想還是解釋,「他是蔣家嫡長孫,四月為我所救,傷愈離去。後再次受傷倒在了蘇府門口,我救了他,卻發現他失憶了。」
「因知他與烏衣教關係匪淺,便想留著做個突破口……」
一字一句解釋,對方未有半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