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第一次婚事的意外,林氏這次格外小心,卯足勁兒似的要將婚禮辦得風風光光。大舅母和蘇希雲也主動過來幫忙,她都一一接受。
或許是擔心這邊人手不夠,韓家也派了幾個幹練的婆子過來。林氏初始還有些不好意思,最終拜倒在她們熟練精明,進退有度,有禮有節的為人處事上。
「韓家家大業大,顯赫榮耀,端看這露出的一小角,咱們就比不上。」林氏心有擔憂。
自家女兒自是萬般好,然蘇家根基淺也是事實。說是當官的,跟真正的大戶人家比起來,就少了許多積蘊。
富三代那是真真正正的貴族之家,蘇家生於微末,發跡八年,與之一比,如螞蟻撼樹。
說到底是自己跟丈夫沒用,身上的一切都靠女兒得來,給不了她多少依靠。日後她要是被人欺負,連個幫襯得上的人都沒有。
「咱們家是根基淺了點,卻也不差,」大舅母深知小姑子心中顧慮,阿錦沒嫁人,她擔心婚事;婚事定後,她又擔心女兒在夫家受欺負。
「屋裡都是自己人,嫂子說句不該說的話。妹妹且仔細想想,韓家那樣富貴到極點的人家,便是尚公主也毫無收益。他們與蘇家聯姻,哪裡看重蘇家家世?說到底是看上了阿錦這個人。」
「阿錦天資聰慧,品貌不俗,年紀輕輕就是狀元。妹妹細想,古往今來,可曾有過女狀元?翻遍所有史書,那都是沒有的。更不惶入朝為官,那更是千古奇談。除開這些,阿錦還曾救過陛下性命。」
救命之恩有多虛,林氏自然知曉,憂心不減。
大舅母拉著林氏的手,語重心長,就怕這個小姑子想不開,失了身份。
「妹妹莫要妄自菲薄,丟了阿錦顏面。韓大人與阿錦自小相識,兩人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很。阿錦嫁過去,只有享福的,沒有受氣一說。妹妹且把心放進肚子裡,莫要妄自菲薄,丟了氣場。」
「就算妹妹再不安穩,也要信韓大人的為人吧?」
林氏將信將疑,心念轉動,可不是這樣?
韞玉對女兒的好,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且不說,日後她是女兒的娘家,韓家的姻親。露怯就是丟了雙方顏面。
「曉得了曉得了。」她說,就是心裡害怕。
大舅母鬆了一口氣,暗道這小姑子好福氣。在家有父母疼,出嫁有丈夫疼,雖沒有生兒子,女兒卻比男子強了不知多少倍。
她這輩子算是浸在蜜糖中了。
兩人說著貼心話,就聽外間韓府婆子來問主意,明明自己就能定下來的事,硬是要問得林氏意見。
那沉穩氣度,進退得宜,比大富人家的主母還氣派。
「各位嬤嬤且看著辦,」林氏笑道,「對了,我家阿錦可要學點什麼?」
幾位婆子禮貌回,「蘇大人乃朝廷命官,為陛下做事,咱們可不敢教什麼。」
規律這些自然是沒有的,讓她個當官的學內宅那一套,實在是牛刀殺雞。
眼見著那邊都安排好了,林氏與大舅母相視而笑,心裡都道韓家仁厚。
七月七日,皇后娘娘在宮裡舉辦了乞巧宴,邀各位年輕男女參加。
這個日子選得很巧妙,乞巧佳節,單身男女互訴衷腸或秋波暗送的日子。娘娘在這時候舉辦宮宴,目的不言而喻。
仔細算算,皇室中適婚之人,只有剛及笄的五公主和去歲及冠的五皇子。
蘇希錦猜測皇后娘娘此舉,應該是為兩位未婚皇室挑選成親對象。
乞巧節那日,芙蓉苑裡粉色芙蓉怒然綻放,花香撲鼻,燦爛奪目。吳王、楚王各攜王妃赴宴,兩位王妃,一位溫婉賢淑,逢人三分笑。一位枯瘦如柴,凌厲倨傲,眉宇間帶著刻薄之態。
蘇希錦與韓韞玉相攜同行,很難想像,三年不見呂子芙竟仿佛變了一個人。
也是,聽說她一年前誕下一女,不幸夭折。估計是受了不小打擊吧。
當初蘇希錦被貶嶺南,她與舒宛使了不少力氣。古人云惡有惡報,誠我不欺。
她在看呂子芙的時候,呂子芙亦在看她。三年不見,她不僅沒落魄潦道,反倒越加從容淡定,實在讓人鬱悶。
有些人就是命硬,嶺南那樣荒蠻貧瘠之地,尋常人去都得掉半條命,她卻美好平靜一如往昔。
眼見著自家王妃得隴望蜀,公然紅杏出牆,楚王眼神犀利,鋒芒畢露。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若非有呂家壓著,他遲早棄了她。
「你身子未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他捧著一盞熱茶遞給她。
高座之上,呂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呂子芙難掩眼底的嫌惡和憎恨,卻不得不接了過去。
「奇怪,」蘇希錦輕聲說。
韓韞玉微微彎腰,關切問道:「怎麼?」
「嘉樂公主與皇后娘娘坐一處,五公主和五皇子反在下首。」
難道這場宴會不是為兩人舉辦的?
「是也不是,」他抬頭往前,尋了座位與她坐下,見她心有疑慮,便與她解釋,「今日的宴會是陛下和娘娘的意思。」
娘娘為皇子公主擇人,陛下想給嘉樂公主做面子,在呂、謝兩族中扳回一局。
蘇希錦不知周武煦心裡存了這般幼稚的念頭,故而他解釋了,仍是一頭霧水。
少見的迷茫懵懂,讓韓韞玉心底直犯軟,忍住要揉她臉蛋的衝動,低頭替她斟起茶來。
無聲的默契引來不少人注目。
又過了片刻,周武煦帶著一眾太監過來露臉,說的大抵是些場面話:玩得盡興,吃得隨心。
「猶記得六年前那場芙蓉宴,當年三人五步成詩,出口成章,讓人記憶猶新。」他恍惚感嘆,似乎停留在回憶里。
呂皇后笑回:「可不是,如今那三人一個嫁給王爺,成為王妃;兩位考中狀元,入朝為官,三位都是大陳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今年這芙蓉苑內,是否會湧現出天之驕子。」
說著有意無意看了嘉樂公主一眼。
蘇希錦恍然大悟,抬頭看向韓韞玉:原是這個意思。
今日恐怕還是嘉樂公主的成名宴吧。
果真,一陣寒暄之後,呂皇后狀是無意將話題引到才藝表演上。
「光是說話也忒沒趣,既然陛下方才說懷念六年前那場芙蓉苑,不如再請各位公子小姐表演才藝?」
「甚好。」
「這次咱們就別比詩了,」呂皇后道,「要論作詩,天下有誰是蘇大人的對手?」
那丫頭今日也來了,周武煦順勢問詢,「不知皇后有何主意?」
「本次比試不限品類,不限樂器,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洞簫羌笛。諸位只要會,盡可上來。只有一點,務必拿出最擅長的才藝,盡心盡力才是。能不能超越六年前的芙蓉宴,端看個人努力。」
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