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摺一出,便引起了諸多朝臣圍觀議論。
稅收造假這事,大家心知肚明,甚至許多人還參與其中,有的直接或間接收了保護費。
「蘇大人說這話可有何證據?」河東路轉運使第一個沉不住氣,揚聲質問,「此三州遠在河東,大人久居惠州,剛回朝堂,如何得知這三州的具體情況?」
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胡編亂造了。
河東轉運使這般急切,只因這三州都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其實要說他也倒霉,好不容易回來上一次大朝,就撞到了蘇希錦的槍口上。陛下面前,文武百官盯著,他此刻不得不自證清白。
「自然有,」蘇希錦拿出戶部的稅收統計,「這些日子,微臣統計了全國各州府的稅收明細,並製成了圖表。其他州府均呈折線上漲趨勢,只這三州穩得很,每年相差不過千兩白銀。這是此三州近些年的稅收記錄,還請陛下與諸位大人一觀。」
蘇希錦說著,將早已準備好的圖表拿出來,一份遞給陛下,一份遞給幾位老臣。
眾人低頭查看,果見多條線呈折線上升,唯有這三條線平穩得很。
怕他們看不懂,蘇希錦又與眾人解釋起代表意義來。
眾人邊看邊點頭,只不好下定論。
翰林顧學士站出來說,「各路情況不明,稅收衡量也不一樣,蘇大人單憑几個數字推斷,就說三州造假,未免太過武斷片面了些。」
是這個理由,所有人點頭同意。
「所以微臣比的就不是數字,而是趨勢。」蘇希錦點頭,「當然,影響稅收的原因是多樣性的。為避免誤解,微臣又查了此三州近些年的農業狀況,結果顯示州府管理有方,百姓安居樂業,無天災人禍。」
「這就奇怪了,別的州府都有漲勢,尤其是春秋稻和木薯出來後,長勢更是喜人。偏偏這三州巧得很,自陛下登基以來,年年稅收都差不離。」
作假都這麼不上心,一看就是戶曹的人不靠譜,業務能力不過關。
「蘇大人也說影響稅收的原因有許多,」河東轉運使據理力爭,「每年收的糧食、白銀不定,徭役也不定,如何看出來?蘇大人既然說這些,不如看看各州人數,是否與稅收相符。」
女人就是小心眼。
「下官還真看了,」這話正中蘇希錦下懷,她背起雙臂,「人丁與丁稅是合得起的。」
「這不就得了?」河東轉運使說道。
卻見她微微一笑,「人丁與丁稅符合,然人丁本身不符。其他各州的人口都有長勢,且長勢較大,低的超過百分之二十,高的超過了百分之八十。此三州卻遠遠低於百分之二十。難道真的是人丁不漲,稅也不漲嗎?是以下官以為,三州不僅稅收造假,黃冊也造假。」
黃冊就是普查、登記人口的冊子。
河東轉運使一時間啞口無言,而後他突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蘇大人博學多才,能言善辯,本官笨口拙舌,自是比不得。只捉賊捉贓,僅憑猜測就給三州定罪,未免太過兒戲。」
「是呀,」眾人點頭附和,確實太過兒戲。
「下官什麼時候說要給三州定罪了?」蘇希錦忍不住皺眉,「大人這頂帽子戴下來,下官可接不住。下官明明說的是疑三州稅收作假,懇請陛下徹查。」
「這不一個意思嗎?」御史台舒御史忍不住道,「蘇大人僅憑几句話就給三州定疑,請求陛下徹查。那日後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效仿蘇大人,不用證據,僅憑推斷就能懷疑人,然後要求定罪徹查?」
「首先下官誠蒙陛下信任,掌管戶部,此戶籍、稅收在下官的責任範圍內,下官有權利審查、質疑。其次,三州交上來的數據不符合常理,下官憑藉專業知識推斷其有錯,難道也不能表示懷疑嗎?真要事事講究證據,那戶部之人是否還要跑到大北方去,親自暗訪,掌握證據後,再上報陛下?」
這……
好像也有道理。
有人暗自點頭,一是感嘆她天生一張詭辯的嘴,顯得自己十分廢物;一是感嘆韓大人娶了個剽悍的妻子,委實太過悲慘。
「行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周武煦圍觀半晌,表面上凝重威嚴,心裡簡直樂開了懷。沒想到這丫頭轉過彎兒後,給他玩了票大的。
「蘇卿言之有理,」他道,「朕既讓你入職戶部,自是信得過你的能力。戶部既有疑,合該稟明於朕。至於徹查一事……」
怎樣?有那些個促狹的,忍不住豎起耳朵:到底誰吵贏了?
「古來稅收乃家國之重,關乎江山社稷之安穩,馬虎不得。稅收出現作假苗頭,朕對之零容忍。朕這就派人徹查相、刑、洪三州稅收一事,若是真的必將嚴肅處罰,若只是戶部猜測,也好還三州一個清白。」
哦,聽這意思是蘇大人吵贏了。
果然,女人天生一張巧嘴,自帶吵架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