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場景是那樣的真實、熟悉,仿佛親身經歷又或者將要發生,讓他痛苦輾轉,心神不安。
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寢衣。林舒正捂著胸口,大口喘氣。
「大少爺,你怎麼了?」伺候他的貼身丫鬟內方神色擔憂。
打從向陽村回來,大少爺就時常夢魘,不知是不是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無事,」林舒正皺起細長黛眉,仍心有餘悸。
「現在什麼時候了?」他問。
「申時。」
「我說年號。」
「慶光十二年,四月初六。先帝剛殯天。」
四月初六……夢裡的今天表妹會落水昏迷,高熱三天三夜不退。
也是從這次落水醒來後,表妹就堅持表親不能成親。
想到這裡,林舒正猛然起身,「去向陽村。」
去向陽村,是想知道夢中的情景是否是真實的。如果是真實的,那正好可以救表妹於危難,並從小糾正她「親不能結親」的錯誤觀念。
「大少爺,大夫人規定您最近不能出門。」
他夢魘的事兒,林家每個人都知道,因是個個小心翼翼。大夫人還想著帶他去廟裡求道平安符。
林舒正面目冷凜,喝道:「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規定哪兒有表妹重要?」
他極喜歡這個表妹,聽話懂事,愛讀書,性子軟軟糯糯又帶點讀書人的聰慧。
再加上打從表妹出生,祖母就念叨著讓他娶表妹為妻。因此心裡也將那丫頭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少爺,」內方駭然,什麼時候大少爺跟變了個人一樣。
林舒正冷冷瞥了她一眼,「你留在家裡,讓外圓陪我去就行。」
他有一個一等小廝和一個一等丫鬟,兩人合起來叫外圓內方。
外圓內方就是錢,林舒正從小就認為錢是萬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只有錢才是萬能的。
換上華服,帶著小廝快馬加鞭往向陽村去。
「大少爺你小心些。」外圓焦急追在身後。
林舒正不以為意,無論現實還是夢中,這條路他都走了千千萬萬遍。閉上眼睛都知道哪裡有坑,哪裡得拐彎。
夢裡說戌時表妹將會落水。林舒正緊趕慢趕,終於趕到戌時前到達向陽村。
甫一進村,就聽村中一小姑娘大喊:「有人落水了,蘇家三房的姑娘落水了。」
夢境照進現實,林舒正打了一個激靈,全身如被冷水沖刷,瓦涼一片。
策馬奔騰,一路不知踏壞了多少莊稼,林舒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救表妹。
駿馬到得水塘,只見一個小小人影在池塘里掙扎。林舒正翻身下馬,就要往水裡跳。
「我的少爺,嚇死個人。」幸而外圓一把將他捉住,「小人去,小人去。」
少爺也不過十一二歲,如何能救人?
因著獲救及時,蘇希錦被撈起來時並未昏迷,只是臉色慘白,渾身濕透,惹人愛憐。
「表哥,我的書掉了。」小丫頭軟軟糯糯,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找書。
林舒正恨得牙痒痒,「什麼書能當飯吃不成?」
為著這本書,差點連命都沒了,還死不長記性。
蘇希錦抿嘴,黑白分明的眼裡帶著三分可憐七分乞求。
林舒正瞥過眼不理,他將外衫脫下披在她身上,「去請大夫。」
「是。」可憐外圓剛從水裡爬起來,又要趕著去找大夫。
又過了一會兒,村里鄉親和蘇義孝夫婦也趕來了。
林氏將蘇希錦摟在懷裡,抱頭痛哭。
「幸而有正哥兒在,否則姑姑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林氏成親三年,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如珠如寶帶著,不敢讓她做一點粗活。
林舒正搖頭,夢中窒息般的疼痛席捲而來,他死死盯著蘇希錦,分不清身在何方。
所以他每晚做的夢其實不是夢,而是未來將要發生的事。
那麼是否未來表妹會入朝為官,幾經生死;是否未來會出現一個韓韞玉奪走他的表妹;是否未來的自己將會孤獨終老。
「表哥,」那邊蘇希錦緩過勁兒,一雙桃花眼期望地看著他,「你給我帶書了嗎?」
「帶書帶書帶什麼書?」林舒正皺眉,態度強硬:「以後都不許看書了。」
只要不看書,表妹就不會進韓府,就不會被韓韞玉拐走。
這是他第一次疾言厲色對自己,蘇希錦知曉做錯了事,心虛地閉上嘴。
而林氏與蘇義孝得知女兒因一本書而落水,也有了限制她看書的念頭。
當夜蘇希錦就發起了熱,幸而溺水時間短,郎中請得及時,只是尋常傷風,並沒有大礙。
林舒正鬆了一口氣,不放心在她床前守了一夜,第二日晨時方才睡過去。
得知外孫女落水,林母連忙派大舅母潘氏前來探望,並接兩個孩子回城養病。
「娘說帶兩個孩子去廟裡拜拜,最近正哥兒夜夜夢魘,阿錦又落了水。恐是驚了哪句神仙,得求得大神原諒。」潘氏愛憐地摸著蘇希錦的額頭,一陣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