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已是夜幕四合之時,書房裡卻沒有掌燈,飛白在外面廊下,用長杆挑起一盞點亮了的羊角燈,掛在廊下,於是外面廊下的光便隔著窗牖透進了書房。
楊錯半靠在窗邊,他半張臉被廊下透進來的光照著,似是玉石溫潤;半張臉卻隱在暗中,似是陰鷙抑鬱。
書房裡是一片混亂,竹簡被扔了一地,案桌上筆墨硯台等亦被掃落地上,唯有那副被燒殘了的畫擺在那裡。
燈火暗,胥白尹看不清那張殘畫。
她正襟危坐在楊錯對面,聽楊錯道,“找我何事?”
他嗓音里有一種被火灼燒過的啞,也顯得分外的冷。
胥白尹覺得這樣的師兄格外陌生。
胥白尹對楊錯,是一種模式化的崇拜與好感。
像是憧憬古書里的先哲大賢,又像是崇拜山林隱士。
所以楊錯在她面前展露出與她想像中不一樣的模樣時,她就覺得格外陌生。
胥白尹收起思緒,跪坐在席簟上,對楊錯行了端方大禮。
她聲音鏗鏘,一字一句響起,
“我特來給師兄道歉,也是贖清自己的過錯。”
“其實那畫卷,並非阿樂所毀,是我看阿樂不順眼,所以做了偽證,想要將她驅離。”
最艱難的話已經出口,剩下的解釋就順理成章。
“昨天深夜,寧葭來找我,說她自己犯了錯。她去書房給你送宵夜,結果看到書架上的畫卷,心生好奇,忍不住拿起來觀摩,結果一不小心燭火燎上了畫卷,寧葭忙著撲火,可那畫卷易燃,一下子就燒了大半。她惶恐萬分,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哭著來求我幫助。”
“我……之前我來你府邸,寧葭總是對我極熱情,我和她也算是有交情。我當時看寧葭痛哭流涕的模樣,心有不忍,所以想幫她。再加上我不喜你身邊那個阿樂,所以……我心生一計,決定把這件事栽贓到阿樂頭上,這樣好讓你身邊再無其他女子。”
其實事實並非如此。
實際上是寧葭主動提出可以讓阿樂背這個黑鍋,胥白尹當時猶豫許久,終於被寧葭一句“您甘心祭酒身邊留一個狐媚子”給勸動了。
但她到底心軟,念著寧葭往日對她熱情的模樣,又想著寧葭毀了畫卷,一定會受懲罰,沒必要再罪上加罪。所以故意替寧葭隱下。
“因此今天早上,我替寧葭做了偽證。可我一日都良心不安,心神不定。下午我去柴房,看到阿樂那樣悽慘,覺得自己實在是品德敗壞,所以……”
胥白尹說不下去了,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師兄,說到底是我心性扭曲,我連累了一個無辜女子。我父親一生耿介正直,我卻侮辱了他的名聲。”
所有的話都說出了口,胥白尹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從沒做過什麼壞事,唯一的這一件反而成了她身上洗不掉的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