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里沒有點燈,四周高大的物什都隱在黑暗中,像伺機而動的怪shòu,顧朝容一動不動地端坐在臨窗的大榻上,好像與這屋子裡溶成了一個整體。
不知為什麼,顧夫人不由得心中發寒。
她戰戰慄栗地依制給顧朝容行了禮。
顧朝容凝視她良久,在凝滯的氣氛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地道:“你這個蠢貨,腦子怎麼就像擺設似從來不用一用!就是一隻豬,也要比你聰明!真不知道是你是怎麼活到了今天的……我真想把你的四肢都跺了放到陶瓮里去,看你知不知道疼是什麼滋味……”她的聲音那麼的輕柔,可說出來的話卻讓顧夫人覺得毛骨悚然。
顧夫人完全不知道顧朝容的怒氣從什麼地方來的,卻什麼也不敢問,發抖地跪在了顧朝容的面前:“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算了,算了!”顧朝容又是幽幽一嘆,“你給我滾吧,免得我頭痛。”
顧夫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等等。”顧朝容把轉身正在走的顧夫人喊住,顧夫人戰戰兢兢地回身,臉色已是雪一白。
顧朝容又嘆了一口氣:“都已經納徵了,我就是反對也沒有用了。告訴顧寶璋,來見我!”
原來是為了顧夕顏的婚事。可這婚事是顧大人進宮後定下來的,當時惠蘭提醒她的時候她是準備進宮來回稟一聲,可準備嫁妝雜事太多,實在是騰不出時間來。
可她能在貴貴妃娘娘面前辯駁些什麼嗎?
顧夫人只得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一轉身,卻看見有個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在自己的腳跟前,還一動一動的,她驚恐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捂了顧夫人的嘴。
顧朝容卻嘻嘻嘻地笑了起來,吩囑旁邊的宮女:“把那東西拿起來,給我母親看看。”
有宮女將那黑乎乎東西攤在手掌上給顧夫人看。
原來是一隻小小的烏guī。
顧夫人羞慚地低下了頭。
“好玩吧!”顧夕顏語帶諷刺,“這可是你的好女婿送給我的呢!”
好女婿?誰?左小羽嗎?
現在又不是娘娘的生辰,為什麼要送烏guī?
就算是生辰,送一隻小小的烏guī也不合時宜啊!
顧夫人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她只有保持著沉默。
“走吧,走吧。你這個豬腦,能明白什麼啊?”顧朝容再一次嘆氣,“怎麼家裡就沒有一個肯用腦子的呢……”
顧夫人不敢露出任何不悅的表qíng,唯唯諾諾地出了承乾宮。
有女官按過宮女手中的烏guī,別有深意地看了顧朝容一眼,道:“娘娘,是一個guī!”她把那個“guī”字咬得很重。
顧朝容冷冷地一笑,臉上像裹了一層霜。
第七十九章原來如此(下)
承乾宮的燈火依次亮起來,桔色的燈光照在顧朝容如玉般的面容上泛著瑩瑩的光芒,她輕聲地問:“皇上今日又歇在了簡寶林那裡嗎?”
正在給她鋪chuáng的女官身子一僵,低低地回了聲“是”。
顧朝容點了點頭,露出夢幻般的微笑。
她想起艷艷烈日下,坤寧宮屋檐下的初遇,帝王眼中的驚艷;她想起蕭瑟秋風裡,上書房中的獻策,帝王眼中的崇拜;她想起融融冬雪裡,萬梅林中的定計,帝王眼中的恐懼……她還想起,兩年前秋夕節的慶典上,帝王眼中的害怕……
自己做得太多了,已經走得太遠了……
可是,後退,是萬丈深淵;前進,是壁立千仞。
壁立千仞,還有翻過去的可能,萬丈深淵,卻只有死無葬身之地……
女官已經幫顧朝容鋪好了chuáng,輕聲地道:“娘娘,該入寢了!”
顧朝容從恍惚中漸漸清明。
當斷不斷,必將自亂。
現在,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
她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而清冷,輕聲地吩咐女官:“把藍瑛給我叫來。”
女官就低應“是”,疾步叫了承乾宮的女官藍瑛來。
顧朝容淡淡地對藍瑛道:“夕顏要嫁給左小羽了。”
叫藍瑛的女子驚訝地抬頭望著顧朝容。
“是我的父親,顧寶璋呢,親手把我送進了險境。”顧朝容笑著點了點頭,“有趣吧!我千算萬算,就算漏他。沒有孩子,我們能gān些什麼?唉,如今只有重新部署了。”
藍瑛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阻婚?”
“阻婚?有什麼用?”顧朝容淡淡地道,“解除過婚約的女子,名聲也就完了,只要是太后娘娘還活著,就不可能讓她進宮了。想辦法讓簡青懷個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