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顧夕顏已反應過來了,她呼地一下子就跳下了炕,抱著端娘又哭又笑:“端娘,端娘,怎麼是您啊?怎麼是您啊……”
大半年未見的端娘好像又老了不少,原來烏黑的青絲已有了幾縷白髮,圓潤的臉龐有了密密的細紋,神態還是那樣的嚴厲,只有那雙望著她的眼睛,依舊是充滿了慈愛。
端娘卻沒有表現出和顧夕顏一樣的興奮,她狠狠地瞪了顧夕顏一眼,急切地低語:“姑爺還在這裡呢!”
齊懋生在這裡怎樣了?
顧夕顏不以為然,加上整個人已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悅中,哪裡還聽得進去這些,哪裡還顧得這些。她拉著端姑姑連珠pào似的問:“墨jú呢?她怎麼沒有和您一起來?您是怎麼到的洪台?惠蘭她們還好嗎?……”
她的話剛未落,就聽見一個抽泣的聲音怯生生地道:“二,二姑娘,奴婢墨jú,給您請安了!”
顧夕顏轉過頭去,落地罩旁掛著的帷幄旁,正有一個小姑娘給她屈膝行禮呢!
不是墨jú還是誰!
顧夕顏大喜,匆匆朝帷幄跑去,端娘卻身手敏捷地一把拉住了她,小聲訓斥道:“你看你,像什麼樣子,披頭散髮的,還不給我回炕上去!”然後又拔高了聲音道:“墨jú,給二姑娘把頭梳頭整齊了!”
不知為什麼,顧夕顏就突然想到了自己睜開眼睛第一次見到端娘時的qíng景,她也是這樣的訓斥自己。
一切都好像發生在昨天,卻已讓她感到桑海蒼田,再也回不去了……棲霞觀回不去了,鶴鳴殿回不去了,盛京回不去了,還有那個不能道與人知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眼淚突然間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
端娘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當著齊懋生的面訓斥她讓她覺得不好意思,就有些尷尬地望了還沒有走的齊懋生一眼,低聲道:“快別哭了,你這不是讓姑爺看笑話嗎?”
齊懋生也嚇了一跳。
沒想到顧夕顏竟然怕端娘!
他幾步上前就把顧夕顏摟在了懷裡,放緩了聲音安慰她:“好了,別哭了。你看,rǔ娘在這裡呢,她會覺得沒面子的。嗯,別哭了,是不是還想睡……”
顧夕顏覺得好委屈的。
都是齊懋生,讓那些丫頭看她的笑話,都是齊懋生,讓自己對這個世界無比的留戀起來,都是齊懋生……全都怪他……
說不出口的話,全都化成了任xing。
她就拉著齊懋生的袖子擦眼淚:“都是你,都是你……”
齊懋生哪裡懂得她這番心事,還以為顧夕顏在為自己剛才不願意給她倒茶生氣,以為自己讓她在rǔ娘面前落了面子而生氣。
“好,好,好,我去倒茶。”齊懋生說著,就抱起了顧夕顏朝炕頭走去。
親昵也不分分時候!
顧夕顏臉色通紅,掙扎著,小聲道:“端姑姑還在屋裡呢?”
齊懋生也小聲地回答:“那你可別哭了,要不然,你rǔ娘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顧夕顏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齊懋生把顧夕顏抱到炕上,就真的倒了一杯茶給她。
端娘在一旁看得臉都青了。
待齊懋生一走,她立馬奪了顧夕顏杯子,厲聲地道:“婚書你看到了沒有?”
“嗯!”顧夕顏一怔。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端娘望著她頸脖間變成了紫紅色的吻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著牙又問了一遍:“婚書你看到了沒有!”
是問結婚證嗎?
顧夕顏順著端娘的目光望去,臉色一紅,忙保證似的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還拿到了齊家的祠堂里祭了祖,收在了庫房裡。”
端娘的臉色依舊嚴厲,道:“婚書是什麼顏色的,都寫著些什麼?”
顧夕顏就努力回憶:“白紙黑字,還畫了鴛鴦戲水、牡丹花的圖案,好還寫了生辰八字之類的,具體的,我不記得了!”
初婚是桃紅色的,續弦是白色的。
端娘這才落下一顆心來,可一想到顧夕顏那模模糊糊的描述,還是不由狠狠地在她肩膀上擰了一下:“你這個死丫頭,怎麼就沒有讓人省心的時候!”
指責、呵斥、抱怨,卻都透著濃濃的愛意。
顧夕顏就咧開嘴傻傻地笑起來。
墨jú已眼含淚水坐到炕沿邊,按照顧夕顏原來的習慣給她打起辮子來。
顧夕顏望著自己胸前的兩條油光可鑑的麻花辮,想露出一個笑容卻不知道為什麼流下了眼淚。
一直qiáng忍著的墨jú這時再也忍不住了,跪在炕前伏在炕延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