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少遠在沙發上坐下,按了按眉心,也沒心思跟老爺子打馬虎眼,直接回答:“沒睡好,回來先睡了幾天。”
老爺子冷哼一聲,臉上的笑意也淺了幾分:“一回來就去看了小丫頭了吧?”
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很是肯定。
溫少遠失笑,老爺子倒是了解他。當下也沒否認,只敷衍著回答:“小丫頭費心費力地哄你高興,還不興我先去看看她?”
老爺子對聞歌放下成見之後,待見她不少。原本就知道她是個靈巧聰慧的,這一年下來,對她用了幾分真心,這丫頭也不負他所望。乖乖巧巧的,又透出幾分俏皮,鬼點子一個接一個,又不伐女孩子的細心溫貼。讓這個身邊一直養著渾小子的老爺子也難免心思柔軟,溫和了起來。
沉默了一瞬,便轉了話題問起了他酒店上的事qíng。
老爺子是白手起家的,這一生都在商場這種沒有硝煙,卻廝殺慘烈的戰場上,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戎馬一生”。
溫少遠起初的創業想法還全靠老爺子指點,這才慢慢成型。剛起步時,更是少不了老爺子的指點。
但溫老爺子是個xing格古怪又彆扭的人,就算是指點自己的孫子,也是一副跟人吵架的樣子。這才有了溫少遠搬出去,不經常回家這碼事。
說了片刻,門鈴聲響起。
溫景梵上午就跟辛姨打過招呼,說是忘記帶鑰匙了。這會一聽門鈴聲,就支了聞歌去開門。
聞歌一溜煙地躥過去,躥到客廳時正好和走過來的溫少遠打了一個照面。
溫少遠打量了一眼她沾滿了麵粉的右手,一本正經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示意:“髒了。”
聞歌睜圓了眼睛,拿袖子去蹭,蹭完仰頭看他:“還有嗎?”
那眼睛漆黑如黑曜石,似墨染,微光流轉。
溫少遠心思一動,伸出手指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掛掉那層她剛蹭上去的粉末:“行了,去開門。”
聞歌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找他招招手,見他低下頭來,又拽著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拽下來一些。趁他沒有防備,快速地伸出手,用手指在他嘴唇上方蹭了兩撇,留了個白色的小鬍子。
惡作劇完,自己先笑了。那雙眸子漾了笑意,燦若星辰。
溫少遠卻是一怔,知道是中了她的招,無奈地蹙了蹙眉心。那目光雖然沒有責備,卻也清亮得讓人不能直視。
聞歌怕他生氣,吐了吐舌頭,趕緊跑了。跑得急,並未看見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溫少遠眼底暈開的笑意。
膽子大了不小。
溫景梵進屋看見聞歌臉上橫一道豎一道的麵粉,還沒取笑,一眼看見站在玄關和客廳jiāo界處的溫少遠時,頓時笑出聲來。
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一梭巡,便囫圇地猜出了個大概。
被溫少遠拿眼一橫,不敢明目張胆地笑,卻悶聲笑了起來。
那頭老爺子也彎著唇角笑了起來,手背在身後,進了廚房。打算提醒一下辛姨別忘記往餃子裡塞點“好東西”。
溫敬和蔣君瑜離世後,溫家這大家子又少了兩個人。溫景然今年過年又不回來,溫時遷在國外。這二十九,也只有他們幾個聚在一起,吃餃子。
老爺子原本還好好的,不知道是觸動了哪個心思,突然就有些神色鬱郁起來,連著悶了好幾杯酒。
想來也是,老爺子這一生榮華富貴,兒孫滿堂。不料到了晚年,身邊留下來的,只剩下那麼多人。
聞歌知道這是老爺子的心結,那一年她剛到溫家,老爺子大病了一場。聞歌在病房門口,就聽他聲音蒼涼沉暮,帶著悔恨,責怪是自己的命數太硬,占了子孫的長壽,活到現在。
聞歌已經有很多事不記得了,偏偏老爺子說的這句話和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就像是烙在了心上一般,偶爾觸動,便能想起。
所以即使老爺子後來遷怒她,把她趕出溫家,她也始終不能真的怨恨他。
辛姨留意了他一會,見他又悶了幾杯,這才攔住他的酒杯,壓低聲音勸了勸。
老爺子的目光微閃,終是把那種qíng緒壓了下去。
……
溫少遠藉口等會要送聞歌回去,只喝了兩杯,聞了酒意便換了聞歌喝的飲料。
倒是老爺子興頭上來,拉了溫景梵陪酒喝。幾旬過後,老爺子的面上有了醉意。
聞歌不知道自己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辛姨總共包了三個硬幣,她全部中招了……尤其她可不知道有這東西,一口氣咬下去,烙得牙齒都有些疼。
連吃了十幾個餃子,終於捨得放下筷子。
眼見著時間不早,怕聞歌回去晚了,她家裡會不高興。又是特殊的日子,不能留著人,便讓溫少遠先送她回去。
聞歌要走之前,老爺子給她一個紅包,壓歲。知道她肯定要推拒,趁她還未開口時,便說道:“你叫我一聲太爺爺,我不占你便宜。紅包壓歲時一定要拿的,別同我客氣。”
這話帶了幾分玩笑,倒不是壓迫。
聞歌想了想,悄悄看了眼溫少遠,見他微點了一下頭,這才高高興興地接過來,連叫了好幾聲太爺爺,哄得老爺子心花怒放。
辛姨也給準備了一份,怕她不要,出門的時候,拎著食盒讓她帶回去,早餐可以熱著吃,順便把紅包放進了她的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