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懊惱得直跺腳,急著追趕上去,卻發現自己來去如飛的身法陡然消失,雙腳如同黏在泥地上一般。
“盡知道胡鬧,我的臉都快要被你丟盡了。”有人在她身後唏噓。
絨絨大怒道:“我丟的是我自已的臉,你是誰呀?”
“哈哈,你總算肯開口跟我說話了。”
“誰要跟你說話,我可不認識你。”
“放你在人間玩耍一些時日,不但沒有長進,怎麼愈發沒大沒小了。”那人輕斥了一句。
“你不是要讓黎侖和宣眀將我捆回去嗎?”絨絨憤然回頭,正好對上青陽君含笑的面孔。
“休要賴到我的頭上,我怎會做出那樣出力不討好的事來?”
絨絨聽他撇清干係,非但沒有消氣,心中反而更有一番苦澀難言的滋味。她咬著嘴唇:“是啊,你哪裡還顧得上我。”
“我何須遣人前來捉你,三千年算得了什麼,你遲早會回來的。”青陽用殘缺的手摩挲著絨絨頭頂的髮絲,不緊不慢地說,“絨絨兒,你也舍不下我啊!”
絨絨撇開頭,淚盈於睫,恨聲道:“呸,你看看你都變成什麼鬼樣子了!”
青陽無奈地收回手,順便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變老了,不再好看了,是嗎?可你這樣嫌棄我終歸不太好吧!”
“你早就不是我心中最好看的人了!”絨絨嘴上強硬,可面上卻繃不住,哭得整張臉都是淚。眼前籠著的一層水光將他衰敗的樣子模糊了去,這樣她還可以假裝眼前這身影依舊是那個碧梅林中玩投壺輸了之後總是耍賴的閒散天神。
彼時他才不過兩萬歲多一些,在舊神中算得上年少,也曾熱衷於冶遊嬉戲,穿梭九天群芳之間,縱情高歌歡笑,鸞鳥鳳凰為之應和。
他也會在絨絨闖禍被離朱大神懸吊在琅玕樹上時,拼著殘酒未消,散發赤足,長劍在手,急匆匆闖進帝宮要人。
他的手未殘缺,鬢無霜染,眼睛還是明澄澄的,被天帝責罰後,仍不忘慫恿懷中揣著的小貂,說:“乖乖絨絨兒,你去為我拎半壺思無邪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絨絨抹著淚問。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正在經歷“天人五衰”——元靈凋殘,華光忽滅、香潔不再、喜樂消亡、天眼生礙,這是撫生殘碎後,天神在靈氣散去的天地間逐漸步入衰亡的前兆。如不及時前往歸墟長眠,在這些異兆的盡頭等待他的將是神隕,縱有不死不滅之身也逃不過去。天帝當年便是在“天人五衰”出現之後才不得不倉促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