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她沒腦子,是看不慣她被別的女生欺負。
搖晃她的凳子,用筆戳她的背,故意把汗甩她身上,都是想讓她面紅耳赤地轉身說話。
她用力地靠向他的課桌,讓他幾何課本上的輔助線變成一道拋物線,可當時他只留意到她垂在自己桌上的發梢。惡言幾句也不過是要驅走自己心中詭異的心神蕩漾。
體育課上,男生們休息的時候圍成一堆評價班上的“八大恐龍”,有人不經意地提起,“其實我覺得蘇韻錦打扮一下的話應該還不錯的。”他幾乎立刻冒出一句:“母豬打扮一下也能變嫦娥。”別人只道他看蘇韻錦特別不順眼,其實他自己明白,他只是不喜歡別的男生對她評頭論足,就像不喜歡自己私藏的寶貝被人窺伺,他自私地希望她的好處只有他看得見。
她家裡出事,他比誰都著急,買麵包、故意掉錢、偷偷往她課桌里塞飯菜票,捐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都是想讓她過得好一點。她自尊心強,他也拉不下面子說軟話,再好的用意到了嘴邊都成了刻薄,事後每每恨不得用鞋底抽自己的嘴,可下一次依舊沒有任何改善。
程錚千方百計想要蘇韻錦注意到自己,可蘇韻錦這個人總是把自己縮成一團淡灰色的影子,別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她也並不太在意旁人,可悲的是,這個“旁人”往往也包含了程錚。她從不主動出現在女生為他歡呼的球場,不參與圍繞在他身邊的“座談”,有時他寧願耐著性子聽那幾個連最基本的賽場規則都不懂的女生在大談足球,希望她能朝這邊熱火朝天的現場瞄一眼,她卻從來沒有。他無數次地從她身邊走過,她連發梢都沒有為他動搖過分毫。
程錚要面子,不肯承認自己對她特殊的好感,每天在教室里都一邊強迫自己不要理會她,一邊期待她的注意。其中的深意,他不敢細想。周子翼他們捧著雜誌看著那些前凸後翹的比基尼女郎咂舌不已,程錚卻覺得蘇韻錦瘦瘦的背,繃直的腰,還有從洗薄了的藍色校服下隱隱透出來的白色細肩帶更讓人臉紅心跳、口乾舌燥。他不敢對任何一個人提起,這一幕和她回首時的眼睛不止一次出現在他的夢境裡,驚醒後自己貼身的衣物一塌糊塗,越是這樣,他坐在蘇韻錦身後偷偷看著她時,就越有一種私密而甜美的惘然。
這一切到了今天才終於水落石出,原來不過是因為他喜歡她,一直如此。如此簡單,再顯而易見不過,他竟然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做了那麼多傻事才弄明白。程錚在豁然開朗的同時也不得不首度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不過現在好了,從此以後他再不用玩捉迷藏的遊戲。喜歡就是喜歡,理當明明白白,堂堂正正。這才是他習慣的方式。
程錚就這麼將自己的作業本翻來翻去,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也顧不上理會一旁不懷好意竊笑的周子翼。一節自習過半,隨堂的任課老師才坐到了講台上,她發現教室里空出了一個座位,便問班長蘇韻錦到哪裡去了。這下倒好,班長還沒出聲,全班人的眼睛都不約而同地向程錚看過來。程錚撓了撓頭,還在想要怎麼才能搪塞過去,這時坐在前排的莫郁華主動把一張請假條遞給了老師,還在老師耳邊小聲地解釋了幾句。同為女性,值班的化學老師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