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善哪裡聽過這些。她是五好家庭里生長起來的孩子,生活里全是理所當然。然而子歉說的那些話雖讓她震驚,卻並不令人費解。
“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要迴避吧,小偷有小偷的自覺。”子歉垂下手,看著祁善腳邊一地的碎樹枝,說:“我在二叔身邊,總是很小心,他對我越好,我越怕他失望。偏偏怕什麼來什麼,一不小心就給他惹了禍……你是周瓚的好朋友。我很想知道,如果那天換作周瓚,他會怎麼做?”
祁善愣了愣,她沒那麼想過。如果是他……也許他不會動手。周瓚滑頭得很,他向來不屑將力氣耗費在這方面。但祁善不能說他就會袖手旁觀,這點信任她還是有的。他更擅長玩yīn的,沒準他反把隆洶調戲了去。一肚子壞水的人,反而不那麼容易吃虧。
“他比你鬧騰多了。”祁善實話說道,“真要捅婁子,他惹的事不會比你小。”
子歉還在老家時,也不止一次從長輩那裡聽說過周瓚的種種“事跡”。可他們搖頭嘆息時臉上也只有無奈和默認。他有胡鬧的底氣。
“周瓚以前被他媽媽bī急了,或是被阿秀叔叔罵了,就會躲到這裡。心裡不痛快的時候也常來。你看,坐得多了,這裡的石板是不是也比別處平滑些?”祁善又撿起腳邊的枯樹枝,輕輕將它們掰成一截一截,“你羨慕他?可他偏覺得他的苦惱多得不行。”
子歉和祁善聊了一會,回去的時候心裡平靜了不少。他還是去找了周啟秀。周啟秀沒讓他去醫院。隆洶本來就是無法無天的人,又在氣頭上,見了子歉,說不準還會節外生枝。
周啟秀要求子歉在回學校之前把書房的所有書籍和文件重新整理一遍,不但要分門別類地擺放好,還要將每本書上的灰塵擦得gāngān淨淨,以此作為懲戒,讓他記住今後遇事需三思而後行,也有意將此作為這件事的終結。果然,一直鬱鬱寡歡的子歉在領罰之後反而輕鬆了不少。
經歷過馮嘉楠的搬離和周瓚的離開,這個家許多地方都有些亂糟糟的。書房和周瓚的房間保姆通常只需清理外部,未經許可,她一般不會妄動裡面的擺設。而周啟秀始終無法從妻子的離去中徹底釋懷,空了近一半的書櫃難免讓他心中失落。子歉的代勞也算了卻了他一樁心事。
周啟秀的書房足
有兩面牆壁的書櫃外加一個大文件櫃,子歉明早要回校,想要在半天時間按周啟秀的要求徹底清理好書櫃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他忙亂了一陣,拖走廊地板的保姆秦阿姨看不下去,教了他一個法子:把祁善找來。
子歉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以後才決定給祁善打電話。他不怕辛苦,也不怕耽誤時間,怕的是二叔檢驗成果時皺起來的眉心。祁善的到來果然讓狀況得到極大的改善,她對這個書房的了解程度遠甚於子歉,兩個人gān活也比一個人qiáng。周啟秀從外面回來,看到祁善的身影也並未因此責備子歉“作弊”。
臨近吃晚飯的時間,子歉和祁善終於整理到書櫃的最下面一層。兩人都有些累了,心qíng卻輕鬆了不少,手腳放慢,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子歉一邊用gān淨的軟布擦拭著一本《曾國藩傳》,一邊問祁善:“這書架空出來的部分,那些書都被周瓚的媽媽帶去香港了?”
祁善答道:“怎麼會?嘉楠阿姨只帶走了一小部分她最喜歡的。其餘屬於她的書她都送人了。”
她沒好意思說,其實那些書多半被她中飽私囊了。
“我以為她帶不走的都會留給周瓚。”子歉說著,順便把擦gān淨的《曾國藩傳》擺放在人物傳記那一層。
祁善笑了,“周瓚啊,他心中的經典名著是《銀河英雄傳說》《海賊王》這些,留給他才糟蹋了。”
“我糟蹋誰了?祁善,你背後不說人壞話能死嗎?”
“我什麼時候說……”祁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僵直著背轉身,滿臉的不敢置信。
周瓚站在書房門口,腳邊擱著行李,面色不善。
第十八章 有家似無家
“你不是說不回來嗎?”祁善手裡還捏著一塊抹布,訥訥道。
周瓚不屑地說:“我不突然回來,又怎麼會聽見你在背後編排我!”
他這話說得讓祁善有些羞愧。她是在背後說他了,雖然那些“壞話”都是“實話”,可也有違她做人的準則。她扯著手裡的抹布,腦子裡短暫放空,以至於沒能及時發現他話里的不對勁。敢qíng他萬里迢迢地飛回來,就是為了聽牆腳,伺機逮著她的小辮子?
“回來也不說一聲!”
“好像我說了你就會去接我一樣。”周瓚諷刺道,“你在這兒挺高興嘛,難怪我給你發的信息你都裝看不見。”
“信息?哦……”祁善摸了摸口袋,這才發覺自己接到子歉電話後,從家裡出來得匆忙,手機並未帶在身邊,“你什麼時候發的?”
幾天前祁善在電話里問周瓚要不要利用假期回來的時候,周瓚已動了心思,他故意含糊其詞,還讓她給自己寄書,存心想要忽然出現好把她嚇一跳。他一路憋著不告訴她,可是在香港機場候機的時候,飛機晚點了兩小時,無聊之中他又忍不住犯賤,想知道她有沒有可能來接自己,眼巴巴地又給她發了自己的航班信息。她果然沒來。
“手機手機,就是要讓你拿在手裡。動不動就聯繫不上,你是沒帶手啊,還是沒帶腦子?”
周瓚心qíng不怎麼樣,嘴裡也對祁善挖苦不休。祁善是見慣了他的死樣子,木著臉只當自己聾了。子歉算是首次正式和周瓚面對面碰上,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在旁邊也覺得有些聽不下去。
“祁善,你們去聊吧,剩下的事我可以自己來。”子歉說道。他實在是不知該怎樣開啟和周瓚的jiāo流,那種尷尬的體質又發作出來,怎麼做似乎都不對,只好倉促地對周瓚點了點頭。
周瓚貌似剛發現房間裡還有“多餘人等”,對祁善抬了抬下巴,“你不介紹一下?”
祁善苦著臉,這件事為什麼要落在她頭上?她暗暗期盼阿秀叔叔快點過來接管眼前的爛攤子,可是周啟秀並未及時出現,就連剛才還在書房附近擦拭樓梯欄杆的保姆秦阿姨也莫名地消失了。
“他是……周子歉。”祁善選擇了單刀直入的方式。
“你同學?”周瓚又把燙手的山芋拋到了祁善手裡,“gān嗎把你同學帶來我家gān活,勤工儉學?”
祁善一瞬間心思轉了許多遍,可嘴上卻什麼都沒說。她真要如周瓚諷刺的那樣,沒手沒腦、又聾又啞才好。周瓚懶洋洋地靠在書房的門框上,興致盎然地等待她的回答。這讓祁善更加確定,他心裡一清二楚,存心讓人下不來台罷了。
子歉又蹲下去擺弄那些書,沉默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