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鋒敬了一個軍禮。
單軍抬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小周,你在我們家工作做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想走呢?是不是在這兒有什麼不順心?”
單軍奶奶急了。碰上個踏實放心的戰士,不容易。
“不是,阿姨,您誤會了。”
周海鋒忙說。
“那為什麼要走,再說你是勤務兵,也不符合規定!我不同意啊!”單軍奶奶的老gān部脾氣上來了。
“哎,你這態度不對,年輕人主動要求接受磨鍊,獻身國防,應該鼓勵,支持。”
老政委說。對周海鋒勇於提出這個要求,老軍人很滿意,但他也沉吟了一下,然後語重心長地說,但是小周,你要考慮清楚,我可以批准你去,但是,我們把你當自家孩子,跟你也說實在話。你來了以後,工作很踏實,盡心,我和你阿姨都很滿意。過一兩年,送你上軍校,提gān,這些我們都會為你考慮的。但是,如果你選上了,這些機會就放棄了,以後可能就只是個戰士,而且是去最艱苦的地方。你有思想準備嗎?
“是,謝謝首長。我有思想準備。”
周海鋒堅定地說。
“好!”
老首長也有點激動了。周海鋒的態度,讓他想起了年輕時的豪qíng。
“那你就去吧!我現在就給作訓處打電話。”
單軍忽然站了起來,丟下碗筷上了樓。
“軍軍,怎麼不吃了?”單軍奶奶納悶地喊。
“吃完了。”單軍上樓,房門關了。
“這孩子,這才吃了幾口……”……
單軍農曆生日到了。每年他跟那幫哥們兒過陽曆生日,家裡給他過農曆。今年他農曆和陽曆日子挨一塊兒,就差一天。這天,單軍告訴他奶奶,今年他不去飯店,就在家裡吃。
單軍奶奶開出了一長串菜單,都是單軍最愛吃的菜,讓周海鋒準備。自從周海鋒做的飯菜讓單軍奶奶滿意,她就基本不下廚了,這天所有的事,都jiāo給了周海鋒。周海鋒從早上就去買菜,照著菜單,一樣樣切,洗,熬,煮,忙到日頭下山。到了傍晚,滿滿一桌菜擺在桌上,只等單軍回來。
晚上,單軍忽然一個電話打到家裡,說外頭飯店裡有人擺上了,叫老倆口去飯店。
“定了飯店怎麼也不早說,家裡做好了一大桌菜等你!小周忙了一天!不像話!” 老政委發火了。
單軍說剛定,推不掉。
單軍奶奶推著老政委:“孩子過生日你由著他吧,他喜歡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這菜放著不新鮮了,別làng費,小周你就別去了,就在家吃,今天辛苦你了。”
單軍姐夫開車來把老倆口接走了。周海鋒一個人,對著一大桌冒著熱氣的菜。
他解下圍裙,把一盤盤菜,原樣端回了廚房。
單軍在飯店,跟一桌親戚喝著啤酒。他喝得又多,又快,他奶奶催促了好幾次,叫他吃菜,單軍基本沒怎麼動筷子,啤酒倒下得快。單司令又在南方公務,他在家最反對單軍這樣鋪張過生日,所以他不在,老政委夫婦也捨不得在生日這天約束單軍。
席上單軍他姐沒當著席面說什麼,私下對單軍說,你夠折騰人的,家裡頭那一大桌菜我看著都làng費,人家小周為你忙了一天,那一頭汗,你電話里也不說一聲叫上人家,奶奶也是,叫人一個人在家,咱們跑飯店來了,多不合適啊。你回去得好好跟小周道個謝,聽到沒有?
單軍他姐雖是gān部子弟,但為人處事一直很周全,從來不端高gān家庭的架子。
“你煩不煩?”單軍聽她一直嘮叨,煩了。
“你就可勁兒作吧!”他姐罵。
飯局結束了,單軍他姐做東,請全家人去跳jiāo誼舞。一家人都樂呵著,只有單軍不在。
單軍獨自一人出來,回了大院。
他推開了周海鋒的房門,周海鋒正在打著背包,收拾行李。
單軍盯著他,撩起酒意上頭的眼皮。
“你,給我熱菜去。”
單軍坐在餐廳,對著桌上的菜,吃。
他晚上除了酒,什麼也沒吃。單軍悶聲不響,對著一桌菜吃著,喝著。他吃停了,放下筷子,周海鋒過來收拾了碗筷,拿上往廚房。
“想走是吧。”
單軍忽然說。
“明天,7點。你來了,我告訴你怎麼走。”
第23章
單軍過這個生日的地方,是他自己定的,確實叫人意想不到:防空dòng。
在這個軍區大院,有個不被外人所知、十分龐大複雜的地下工程,防空巷道。
這個錯綜複雜的防空dòng歷史古老,是戰爭時期就留下的戰時人防工程,四通八達,如同地下迷宮,據說過去這個防空巷道可以直通到軍區大院內的每家每戶,用作緊急qíng況時的疏散和撤離,不過進入和平年代之後,為了安全起見,已經將其中不少巷道都封死,成了死胡同。
這也造成了這個防空dòng變成了一個有危險xing的地方。如果有人誤入深處,不僅極易迷路,而且如果走進那些死胡同又走不出來,時間一長很容易窒息。過去大院內出過這樣的事故,所以,現在這個防空dòng只有入口部分還在使用,其他地方,都被一道鐵門鎖住,不允許進入深處的區域。
每年夏天,天氣炎熱的時候,大院都會開放防空dòng那塊可以開放的空間,作為大院兒里孩子們的夏令營。裡頭那些空房間被弄成象棋圍棋室、桌球室、錄像室、撞球室,甚至還有個小舞廳,一到放暑假,大院兒這幫gān部子弟就到這兒來避暑,打球的下棋的看錄像的,唱歌跳舞的,熱鬧之極,這裡頭還是個天然冰箱,儲存各種水果,還有冰櫃專放冰鎮的雪糕冷飲汽水啥的,到了夏天就是這幫孩子們的天堂,所以單軍和他這些弟兄,都是這裡頭泡大的。
單軍把地方定在這兒,哥幾個都說夠別致。防空dòng口開在大院裡的假山水塘旁邊,上頭是個小禮堂,從個暗道下去就有個門。現在天熱了裡頭已經清理gān淨了,就等開放,大飛他們早把裡頭布置起來了,當晚上一群人在裡頭,各個房間玩什麼的都有。
單軍去叫過王爺。那晚上之後,他找過王爺好幾次,王爺在外頭鬼混不著家,單軍打了無數個CALL機他也不回。
“今晚上要是看不見你,以後就甭讓我再看見你,見一次削一次!”
單軍對著尋呼台說。
“削一次?”尋呼台小姐溫柔地重複。
“就這麼打!”單軍掛了電話。
當晚上,來了不少人,歌曲放著,酒喝著,迪斯科蹦著,瘋的鬧的不成樣子。光這院裡這一批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女孩兒,就有頭二十人,加上各自的伴兒,外頭叫來的,把個防空dòng里鬧得天翻地覆。這裡頭地方深,隔音,不影響外頭,也沒人來管他們。
到後來,該高的都高了,個個抱著啤酒瓶子chuī。單軍站起來說,哥幾個,過了今天,明年是不在這兒過了,以後記著這院兒,記著咱們這一幫弟兄,走到哪兒,哥幾個悶一口,就當給我過了!
單軍說完,一仰脖,對著瓶口下去了半瓶。
這話說得一幫子人都傷感了。這群大院子弟,雖然橫,可是彼此之間,那是真感qíng,從小到大棒子打不開的qíng誼。從穿開襠褲起就混在一起,從來沒分開過。可這麼胡天胡地沒心沒肺的日子就要結束了,離別的日子,已經倒數著。